荒漠空无一人,眼前是一座连着一座的紫黄色沙丘,头顶上的太阳巨大而低沉,我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正翻越沙丘朝我这边走来,他弓着腰,双臂无力的低垂着,脚底冒出阵阵白烟,人影离我越近我越觉得恐惧。我想转身跑,但无奈身体僵直,我想闭上眼,但眼皮像是被人用力撑着,眼珠子似乎要从眼眶里崩裂出来。人影越来越近,面目愈加清晰。突然,那张脸被无限的放大,那是王小妞的脸,我扭曲干瘪后的脸。我瞬间从睡梦中惊醒,口渴难耐。
喝完一大瓶矿泉水,我才注意到卧在沙发里愣愣看着我的马娜娜,
“你终于睡醒了,我一个人太无聊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一点不知道。”我的嗓子竟然很沙哑,真像刚从沙漠中归来的生还者。我使劲干咳了两声。
“我回来的时候你睡了,本来打算跟朋友去唱K的,人不齐我就提前回来,我直接没睡看了一宿的电影。一早就去买了早点回来,想着你跟我一块吃呢,现在可好,你那份已经全凉了,都浪费了。”
“额……赶紧睡觉吧你,熬夜你也不怕猝死。”
“没事,我现在精神着呢。”看着马娜娜比我大好几岁却比我天真好些的脸,我开始羡慕拥有一个殷实的后盾,破釜沉舟太沉重,没有退路的路似乎无法走得从容。
灌了一瓶矿泉水还是觉得口渴,但肚子实在很撑,我便在镜子前做广播体操。马娜娜坐在我旁边小嘴一张一合的不停给我讲他的男朋友,从腿毛讲到天灵盖。我原本就有些发涨混沌的大脑此时充斥着一个陌生男人的腿毛。深吸一口气,我猛地睁开紧闭的双眼,做了一个巨大的决定,我得逃离这里,哪怕一分钟。
“我要去书店,你去不?一起呗。”
“去那干嘛啊,无聊,你自己去吧,我不去,一会跟我姐们逛街你不去啊?”知道马娜娜对书没有兴趣,现在也只有去书店能暂时隔离掉马娜娜跟他男朋友的腿毛了。
“不去了,缺几本书,我去逛逛。”
匆匆洗漱后,拎起包跟外套就出门了。本想沿着马路走去书店,我现在最缺的就是这种目标明确而又不必担心没路的感觉,可人要不顺真是放个屁也能把自己的后脚跟蹦的生疼,还没走多一会,就下起雨来,无奈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书店。换了一个场景换了一种方式,路还那条路,书店也还是那个书店,但奔过去需要付出的代价却截然不同了。
宿康是一座老城,这家书店也是一家老店,在一条小巷子的尽头,木制的门,木制的窗,木制的地板,木制的书笺,上下两层,都不高,书架摆放的随意,书也随意,没有分类,没有定义,也没有桌椅,但大大小小形状各异一律深咖色的垫子却出奇的多。来者往往携一个垫子,找一个书架子,挑一本书,盘腿一坐,旋即进入异域。这家书店叫孑居,老板姓许,是个胖子,他是这个店里唯一拥有一把木椅子的人。
跟许胖子对视了一眼点了一下头,便算是打过了招呼。除去第一次的惊奇和生疏,之后在这里,感觉世上唯一能跟我发生联系的就是手里的书和屁股底下的垫子。挑垫子的时候我有些犹疑,那个方方正正的垫子每个边角都像在向我示威,那个标准的圆形垫子看着一脸的圆滑相总让我冒出踩两脚的冲动。最后,倒在旁边皱皱巴巴有些褪色有些变形的垫子被我一把抓起,我需要的是它,一个没法定义的废柴垫子。
选了一个没有人宠幸的书架子,坐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随手划拉了一本书,书名是《一只鸟》,封皮鲜红。把书放在腿上,一页接着一页。故事很简单,就是一只鸟在飞,不停地飞,每在一个地方落脚就发生一个小故事,每个故事里好像都有过这只鸟,可又仿佛所有的剧情都不需要这只鸟,飞啊飞啊,飞到了故事的最终章。我盯着最终章三个字,轻轻阖上书,站起来,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朝着许胖子走去。
“老板,买这本。”
“这本不卖。”
“为什么?”
“我今天的幸运色是红色。”那张胖脸上的那个无害的笑让人哑口无言。
“我可以借给你,下次你来还给我,幸运可以借但不可以出让。”看我盯着他,许胖子开口。
“不用了,借了没法还,我慢慢碰吧。”
走出书店,已是黄昏,看着雨后湿漉漉的巷子,和门口被雨水冲刷的纹理清晰的木头凳子,我感觉有些头晕,我似乎在太阳的余晖里看到了许多的颜色,我的身体变得轻飘飘,我开始顺着路往回走。可能是暴雨刚过的缘故,原本熙熙攘攘的街变得寂寥,车少了许多,路变得安静,我慢慢的走,渴望走着走着幻化成一只鸟,飞出这城,进入另一座牢笼。
回到写字楼,楼上楼下空无一人,一头栽倒到床上,现在,我极度的渴望睡眠,并且我确切的感知到,这一晚我将梦到一只小鸟,不再是一望无垠的紫黄色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