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与分隔了几年的允炆独处一室,我总觉得我与他都有些不自然,是淡淡的疏离。允炆喝了一碗浓浓的热茶,青灰色的脸渐渐有了血色。他负手而笑,道:“如铃,我明天就还俗,不,我现在就还俗吧!”他飞快地将袈裟脱下,扔到墙角,颤抖地伸出手抱住我。
我从心底生出抵触之感,推开了他,道:“干什么呢!”觉得话说重了点,补充道:“你心绞痛才缓过来,而且,现在可是大白天!张诚就在外头,让他听见,有什么意思!”我惶惑起来,到底我是怕张诚听到,还是怕张诚会添油加醋地告诉朱棣呢?
允炆目露凶光,然而立即收住,温柔地笑起来,如初春有些淡薄的阳光,道:“我不是你的夫君,你不是我的妻子吗?再说有你在,我什么病都好了,理会旁人做什么!”
对我来说,张诚是旁人,朱棣也是旁人,是不需要我分神去想他们的。我闭眼,嘴角幻出一抹微笑,心底却是悲凉,没有半分破镜重圆的喜悦。春寒蔓延,竹影乱,心无欢,鼻子一酸,眼角溢出泪水,在枕上洒下点点斑斑。
允炆紧贴着我,软语温言道:“如铃,你欢喜得哭了吗?我们再不要分开了。”他依次吻去了我的泪,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允炆是快乐的,而我并不快乐。没有见到允炆时,我朝思暮想,但真的见到他了,却没有想象中的喜欲狂,反而是泣涕满衣裳,心中是凄清、凄凉、凄楚,乃至凄迷。室内熏着安神的檀香,我却神思恍惚,许多许多在心头滚动,我随允炆而去,朱棣会气愤填膺吗,阿圭会怎样,高爔会怎样。朱棣还会一如既往地疼爱他们吗?我不仅是允炆的妻子,而且还是阿圭与高爔的母亲。背夫偷情,我惭愧,弃子从夫,我不舍。我不在潇洒,因为我心有所羁,不可以任性地一走了之。
允炆蹭着我的脸里,笑道:“我们明天就启程去杭州吧!我可以去替人抄抄书,写写信,再教几个学生,收收束脩,养家糊口没问题!不过,宫外可没有宫里阔气,反正我们是不会在乎的,谁让我们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呢?”他见我没有回应,迟疑地道:“如铃,你是不是担心你的儿子。听张诚说,四婶已经认养了那孩子,她会把她抚养成人的。”
我恻然扭过头去,大姊恨我入骨,把高爔留给她,怎么能让我放心呀!然而除了大姊,也没有其他的人可以托付了,至少大姊还不至于要高爔的命。然而——允炆怎么会如此详细地了解内宫之事呢?不待我再往下想,允炆又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