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居然是火锅。我与朱棣对坐着,中间搁着一张楠木雕花小圆桌。银霜炭在小火炉中烧的正旺,跳动着红色的火焰,把火炉上的小铜锅里汤烧得沸腾,咕噜咕噜地响着。汤里辣椒红得火艳,白菜青得明翠,豆腐白得水嫩,上下翻腾着。朱棣娴熟地将一盘切得极薄的羊肉倒进锅里,嗤地一声,热气蒸腾上来夹杂着撩人的香味。
侍女与太监俱是远远地站在几重纱帏外,只余下朱棣、我和阿圭围坐着。而高爔则是安安稳稳地躺在小摇篮里,恬然大睡。
我想起了白居易的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同样的绝佳之境,只不过白居易是与好友清谈小饮,而我是与儿子在一起。殿外天寒雪飞,而殿内暖如阳春,炉火正温,美酒香醇。我抿了一口宫廷千滤万滤的米酒,农家腊酒浑,而宫里的酒总是清澈无渣滓,味道继而更加可口,但却从而比农家少了一份自然,正如这宫里的温情一样,都似精心培育的花圃,花开得灿烂,但却有刻意的痕迹。
朱棣是想讨我开心,他晓得我一直仰慕寻常人家的平淡之乐,就安排一个相似于农家小聚的晚餐,以博得我真心一笑。而聪敏的阿圭则黏着我,一口一个“娘”地叫得欢,央告我帮他搛菜。在没有知情人在时,阿圭是很乐意喊我“娘”的。
阿圭比十个成年男子都厉害,见他像一般小孩一样撒娇,我还真不习惯,但心底还是喜悦的。朱棣亦是喜悦地坐在一边,看看我,看看阿圭,再看看摇篮里的高爔,眼里流露出一丝的满足。身为帝王,这样寻常之事的寻常之乐,他怕是经历得不多吧!宫里的宴会,众人齐聚一堂,往往各怀心事,在笑脸下展开一番唇枪舌剑。
阿圭摇着我讨好地笑道:“娘,您吹箫给阿圭听,好不好?娘的箫吹得好得不得了。阿圭真的很想听,明月箫,阿圭都给您带过来了。”
我想了想,捡了一首辛弃疾的《清平乐》吹起来,“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此词牌取自“海内清平”之意,而辛弃疾这一阕词更是纯用白描,展现了农村平安宁和。而这样一家人朴素的快乐正是宫廷所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