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纲大喜过望,指挥锦衣卫一拥而上缚住允炆。允炆湛然不懂,了无惧色,长歌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吾本京华倦客,不避生关死劫。曾觅无数人间是非,尘缘满日空袖西归!”他的目光如静水,因为肃杀的冬季而带了一份萧瑟,投向庙宇外灰蒙蒙的天空,而天空雪花已是似因风起的柳絮般零落。
高炽拽住要冲过去的我,在我耳边轻声道:“夫人,请您不要再多管了!”
我把重逢的悲辛与临盆的痛苦啸成一句,道:“我怎么能不管,他是我夫君呐!”
允炆忍泪望了我一眼,飞快地扭头看着另一边,极力用超然的口吻道:“贫僧出家多年,早已是六根清净,怎可能是女施主的夫君呢?女施主错把玄奘当箫郎了。”他急于否认我们的关系,无非是不想我再与锦衣卫纠缠,白费力气甚至枉送性命。在生死关头,他总是这样首先想着我。
而纪纲又挺直了腰板,面露骄矜狡黠之色,道:“卑职不过是奉旨行事,还请夫人不要插手。卑职还好心提醒夫人,请夫人切记身份。方才那句话,卑职就当没听到。要是卑职一不小心记住了零星一点,如实地上奏的话,对夫人是大大的不利呀!当然,若是夫人吃了秤砣铁了心要住冷宫的话,那就当卑职什么话都没说。告辞!”说罢,甩袖,趾高气昂地走了。
从来没有人这样放肆地对我,纪纲也太目中无人了!高炽拉住气得面色发白的我,小声道:“夫人,切莫轻举妄动。您若是信得过高炽,这事交给高炽来周旋。锦衣卫直接听命于父皇,而纪纲又深得父皇信任。实在不宜与他结怨太深。”他向阿圭道,“你的随从太监受伤了没有?还能自己走吗?”
高炽居然不认得龚德全是东厂指挥使,居然以为朱棣对纪纲深信不疑。他这个太子真是徒有虚名!然而我的身体已不容分神多想,我一低头,素裙已是红红点点。已是将近关城门的时间,我要是再不回宫,真可能要在荒郊**冰天雪地里生孩子了。
阿圭涨红着脸道:“父王,要赶紧送干娘回宫,干娘——”
龚德全直言道:“夫人已经临产了。”
高炽虽有经验,但见我这个样子,也有些慌张,急忙扶我走。然而才迈出一步,高炽就咕咚跌了一跤,我也跟着摔倒了。阿圭着急起来,道:“父王,你刚才脚不是好了吗?”
高炽大冷天急出一头的汗,直捶着脚,道:“方才来时,还自己好了,现在怎么又不行了!”
好不容易,龚德全带着负伤在身的东厂之人扶我与高炽上了马车,阿圭跟着钻了进来。卷耳在马车等了我很久。卷耳一边给我号脉,一边向我解释事情的始末。原来薛蟾凌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暗下了冰片,肚子里才一个月的孩子掉了,血流不止。卷耳送蟾凌去汉王府后回来时见到大批锦衣卫围攻皇觉寺,而我与阿圭深陷其中,料知大事不好,就回宫想搬救兵。巧遇赴宴的高炽,高炽一听就嚼出事情的蹊跷,动用了东宫令,调集了御林军来。卷耳一个劲儿地鼓励高炽与阿圭与我说话,我晓得卷耳是想分散我的注意力,减轻我疼痛的感觉。可是,逐渐地,我就听不清他们的说话声了,只觉得钻心刺骨的疼,慢慢地连意识都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