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马上给老唐打个电话,由你负责对朱文二人进行抓捕。”岳国桢说道,“对了,苏省的滕队长和朱由、文治国都打过照面,对二人的体貌特征非常熟悉,再者他来晋省也是为了抓捕朱由,给个顺水人情,请他协助你吧!”
当彭蕴打来电话说明情况的时候,滕克勤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二十分钟之后,彭蕴来到了滕克勤等人所在会议室。看到彭蕴进来,林云泰等四人随即站起身,看了看端坐的滕克勤,向彭蕴点点头,自觉地走了出去。
“彭队长打算怎么部署?我无条件服从指挥。”滕克勤严肃地说道。
“滕队长客气了。”彭蕴笑了笑,“我刚才已经和唐主任请示过了,既然朱由、文治国二人打算乘飞机从太原逃往黔省,我们不用麻烦,只需派人到机场守株待兔即可。唐主任已调拨了一队人手给我,明天早上由你我带队,这次一定让滕队长圆满回苏省交差。”
“多谢了!”滕克勤挤出一个微笑。
第二天,滕克勤早早来到晋省公安厅,参见完老唐主持的一个会议后,按照计划随彭蕴赶赴武宿国际机场。
彭蕴将队员悉数安排到二号航站楼国内出发航班的值机柜台附近蹲守,并让两名队员扮作机场安检人员。除了附近待命的后勤车辆和预备队,停车场只有彭蕴和滕克勤两人乘坐的一辆指挥车。彭蕴将车停在航站楼外面的停车场,和滕克勤坐在车里各自抽烟。
“彭队长,你觉得能抓住他们吗?”滕克勤将烟头在车前的烟灰缸中掐灭,突然开口问道。
“我觉得有很大把握。”彭蕴答道,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刚好上午十点。
“嗯。”滕克勤发出一个鼻音,没有说话。
时间在两人沉默的点缀中一分一秒过去。蹲守的队员通过对讲机向彭蕴汇报,滕克勤再次掐灭手中的烟,打开车门走了下去。他沿着空旷的停车场低头踱着步,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将手机装回口袋,悠闲地甩动手脚舒展筋骨。在听到“叮”的一声短信提示音之后,滕克勤拿出手机看了一下,转身返回车里。
“时间差不多了,滕队长......”彭蕴还未说完,就被滕克勤打断了。
“你是不是想说劳烦我走一趟,到楼上指导队员行动?”
“是啊,滕队长这都知道?”彭蕴挤出一个微笑。
“我有个疑问,彭队长。”滕克勤说道,“朱由等人素来谨慎,怎么可能让文治国用自己的银行卡买机票呢?他应该不会这么笨。当然,既然确定朱由人还在晋省,那么他坐飞机离开也是有可能的......”
“滕队长你到底想说什么?”彭蕴面露不悦。
滕克勤依旧不慌不忙,“陈耳东你认识不?就是我们工作小组最聪明的那个,他昨天跟我说,朱由逃往黔省肯定是个假象,即便他现在仍在晋省,而且坐航班是最快捷的逃跑方式,但是目的地肯定不是黔省,为什么呢?因为如果能直接去国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飞到黔省呢?更何况冒的风险是一样的。后来我这个小兄弟脑洞大开:现在对朱由而言最安全的地方在哪呢?猜不到吧?就是武宿国际机场!为什么?灯下黑嘛!此前机场一直都有警察,并且对每个航班的乘客都进行严格筛查。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因为所有人相信朱由今天中午要逃往黔省,所以警察最多只在国内出发层进行布控,国际出发层就成了一个盲区。耳东推测,朱由和文治国很有可能会以假证件乘坐航班飞往国外,而且这个航空肯定是飞往邻国的,因为朱由担心出现变故,所以飞行时间也不会过长;另外,这个航班起飞的时间肯定与飞往黔省的航班很接近,很有可能早一点。我那小兄弟查了一下武宿国际机场的航班时刻表后,作了大胆的猜测,他认为朱由和文治国很有可能要逃往韩国,有一架飞往韩国仁川的航班起飞时间是11:50分,而飞往黔省的航班起飞时间是12:05分,时间上非常接近,满足他假设的所有条件。还有半个多小时飞机就要起飞了,我想请示彭队长,允许我去检查一下这家航班。”
“怎么可能?跟说书的一样。”彭蕴哼了一声,低头解开外套。
“万一两人真在这个航班上呢?我还是赶紧去查一下吧!”滕克勤说完,打算拉开车门下车。
但是他的手刚碰上门把手整个人就停住了,因为坐在驾驶室的彭蕴掏出了一把手枪,抵在了滕克勤的后脑。
“滕队长,请服从命令。”
“果然是你。”滕克勤转过头看了彭蕴一眼,神色淡定。
“什么意思?”滕克勤的语气让彭蕴有些慌张。
“你和岳副局长的秘书陆东一样,都是朱由的人。”滕克勤冷笑一声,“只是陆东被揪出来以后,我们便大意地解除了对你的怀疑。幸好岳副局长还是暗中对你进行了调查,他发现了你在太原为你的妻子布晓曼全款购置了一处价格不菲的房产;为了给她治病,你在京城的协和医院给她预约了换肾的手术,还提前支付了二十万让医生替你物色****。你突然间哪来的这么多钱?岳副省长他们搜查了你正在维修的车子,就是那天你去赵王村调查所乘坐的越野车,从副驾前面的储物箱里找到了两支没有开封的巴曲酶注射液,也就是所谓的止血针,你很细心,还保留着购物小票,买药的时间就在你遇袭之前。你和黑衣人合演了一出苦肉计,太逼真了!骗过了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佩服!还有,当时我们在榆社滨河宾馆的天台上围困了一个黑衣人,对方自杀之后你很快来到了现场,当时我就惊讶,怎么可能来的这么快?现在想来,你根本就在附近,黑衣人就是遵照你的指令找上我们的!”
听完滕克勤的话,彭蕴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说道:“你们......岳局都知道了?你们另外派人了?他答应我只要让他离开就会再支付我一笔钱的,晓曼以后的治疗还需要很多钱,我没有办法......他还需要我以后把文治国的家人送到国外,不会骗我的......”
“别傻了,你看看我手机上的短信。”滕克勤伸出两个手指,从口袋中拿出手机递给彭蕴。
一条写着“已发现朱文行踪,尽快说服彭自首”的短信是林云泰发来的,看到这里,彭蕴绝望地放下了枪。这时,三辆警车缓缓驶近,将二人的车子远远包围起来。
“你逃不掉了,岳副局长就在前面的黑色公务车上,把枪给我,你想好后就过去找他。”
彭蕴摇摇头,突然再次举起枪对准了滕克勤,虽然他满眼绝望的神情,但额头青筋暴露,一脸怒容:“你给我下去!快!”
“你不要乱来,把枪给我。”滕克勤再次试图说服他。
“滚开!”彭蕴歇斯底里地吼道。
滕克勤摇摇头,打开车门走了出去。刚走出三辆警车组成的包围圈,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声和车窗玻璃的碎裂声。滕克勤的脚步明显一滞,但并未转身,继续向黑色公务车走去。
在黑色的公务车里,岳国桢将头靠在椅背上,眼角流下了两行热泪。
半小时前,两百米之外,经过乔装的朱由和文治国驱车来到第二航站楼。刚走进大门,文治国便看到陈耳东站在二楼的栏杆处看向楼下的入口,就在两人目光交叉的一刹那,文治国觉得心底深处有一个东西突然失重,坠入了无尽的虚空之中。
陈耳东第一次看到了朱由的脸,只见一副黑框眼镜下一对黑色的眸子深沉而淡定,从中看不到一丝慌乱。朱由和他对视了一眼,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拉起文治国转身离去。
陈耳东没有这么淡定,他大喊了一声,岳依依和三个警察迅速围了上来,看向陈耳东手指的方向,随即冲了下去。
陈耳东和岳依依随一队警察冲出航站楼,朱由和文治国已驾车逃离机场而去。岳依依一边用对讲机汇报了朱文二人的车牌和逃离方向,一边带领两辆警车追击而去。
进出机场的车辆很多,前车根本提不起速度,岳依依等人很快追上,她预想的高速公路追车大戏并未上演。
前车竟然放缓速度,不紧不慢地随车流前进,在驶出机场不到三公里后,突然右转,岳依依让警车紧紧跟上。
前方不远处是一个自助加油站。
文治国驾车径直驶向加油站,朱由拉开车门走下车,掏出一张卡塞进自助机,随即拿起喷枪,拧下油箱盖,向车内加油。
赶上的岳依依和一队警察虽然搞不懂他们的用意,但仍然掏出枪对准了两人,因为看到朱由手持汽油喷枪,并未靠的太近。
“朱由、文治国,你们逃不了了。”
朱由转头用阴沉的眼神看了看两名想持枪接近的警察,提起喷枪,高举过顶,汽油从他头顶浇下,瞬间淋湿了全身,一阵汽油味弥漫开去。
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将两名警察吓住了,他们本能地退了两步,后面的岳依依和陈耳东也愣住了。
“先生。”坐在副驾位置的文治国从开启的窗玻璃中探出头,绝望地看着朱由,笑了笑。
“他们想自杀。”陈耳东说道,声音颤抖。
他已看出朱由和文治国的眼神中散发着死亡的神采,但怎么也想不到世间真有人能够如此从容赴死。陈耳东突然感到人性如此决绝而可怕,惊惧之下,不知不自觉中握紧了身旁岳依依的手。
但此时,谁也无能为力。
朱由看了文治国一眼,将喷枪对准了车窗。
岳依依看了陈耳东一眼,两人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手在颤抖。
朱由终于放回了喷枪,转过身看了岳依依等人一眼,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快撤!”岳依依喊道。
两名警察立即将两辆警车驾离加油站,其他人则一边后退,一边分散开来,远远包围住前车。
只见文治国发动了车子,缓缓离开加油站,行驶了五六十米后,在左面一处空地停了下来。岳依依和一队警察再次持枪包围上去。
众人屏住呼吸悄悄靠近,没有人打算喊出要对方投降的口号,因为那是多么徒劳。
车里传来一声骨头断裂的声响,从左侧窗玻璃中,陈耳东看到文治国从朱由的怀里缓缓瘫倒在座位上,他的头紧靠着玻璃,厚厚的眼镜从鼻梁上掉落,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凹陷的双眼无神地盯着窗外......
随即是拨动打火机的声音,先是一点火苗,然后是腾起的熊熊大火,片刻之后是一声巨响。
陈耳东此时的大脑如同被捅开的马蜂窝,思绪如马蜂一般乱飞,他突然想到,自工作小组成立以来,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人曾听到朱由说过哪怕一句话,而他却吝啬到连烈火焚身时都不发出最后一声惨叫。
钱钟书在《谈艺录》中说:英雄轻故乡,圣人无死地,对朱由这样的奸雄和歹人又何尝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