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林云泰在张宗齐家是用岳依依的手机拍的《文峰塔记》,而且待会需要岳依依用电脑来放大图片,林云泰让众人到岳依依的房间去讨论今天的发现。
“不许坐到我床上!”岳依依严肃地警告陈耳东他们。
岳依依爱干净,房间里清净整洁,连床单都是自带的,就是行李箱放的有些随意。闻着房间里淡淡的清香,陈耳东竟然有些昏昏欲睡。
石坚强瞪了岳依依一眼,在岳依依的个人卫生这个问题上,他不敢开玩笑,于是回到自己的房间搬来两张椅子放在墙边。
岳依依取来电脑放在茶几上,打开电脑,接上网络,把手机里林云泰今天拍的照片传到电脑上。岳依依点开图片,调整了一下亮度和大小,很清晰。六张图片,三张拍的是张汉英《文峰塔记》的几段内容,另三张拍的是与杜徽写给张汉英的三封短信。
“林叔,您赶紧说说,张汉英写的什么?”石坚强说。
“耳东,要不还劳烦你给他们解释一下?”林云泰道,刚才他似乎酒喝多了有些上头,用凉水洗了把脸。
“林叔还是您说吧,其实我只是懂个大意,好多字不认识呢!”陈耳东笑道。
林云泰点点头,戴上老花镜。岳依依贴心地递给他一直圆珠笔,好让他用笔做参照物,以免他老眼昏花看窜行。
石坚强搬来一张椅子放在电脑前,林云泰坐定,向众人解释这几段话的内容:
雍正元年即1723年11月,YS县县令徐越在县衙张贴告示,告诉全体YS县民:巡抚大人“诺公”,被YS县修建文峰塔、重振榆社文风的志向所感动,特捐白银一百两,另外赞助烧制青砖的窑工二十名。张汉英他们非常兴奋,因为自康熙六十一年即1722年开始修建文峰塔以来,虽然州县捐助公款,YS县的乡绅也陆续捐款,且张汉英一人就捐了二百两白银,但还是入不敷出。张汉英等人认为巡抚如今伸出援手,对榆社是莫大的恩典。
雍正元年11月末,巡抚派来了其府中幕僚杜徽到榆社来,还带来了二十二名制砖的窑工和一名监工。杜徽,字子期,是SX太原人。据张汉英的描述,杜徽这个人宽容大方,气度非凡,聪明过人,多才多艺,与张汉英一见如故,互相称对方为知己。杜徽曾跟张汉英说:“在榆社八景之后,我最喜欢大同寺的晓寺晚钟。”杜徽刚到榆社的时候,天天拜访大同寺,显得特别虔诚。而十天过后,他便不再去大同寺拜佛了,经常看到他在舍利塔下徘徊,看起来特别惆怅伤感,不知道什么原因。
而制砖工人的监工就是甄灵均,籍贯不详,这个人身材瘦长,绿眼睛、黄胡须,脸色看起来像病死鬼,他五指像筷子一样细长,整天沉默寡言。可能因为他却有过人的本事,杜徽把他当成心腹之人,经常让他陪在自己身边。
12月10日,杜徽把砖窑的地址定在大同寺绝壁下面,那个地方靠近水源,砂土丰富,是个好地方。但是烧砖产生的浓雾整日弥漫在大同寺前,寺里的僧侣对此很有怨言。
12月27日,砖窑突然传来爆炸和崩塌的声音,甚至破坏到了大同寺下的绝壁,幸好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县衙派人调查之后说是由于值班的工人玩忽职守,导致炉火引燃了煤堆粉尘引起爆炸。杜徽审理此案,将渎职的窑工定罪,了结此案。
雍正二年的时候,巡抚突然将杜徽和窑工全部召回,命令来的很突然,不知道是何缘故。杜徽向张汉英写信道别,捐出白银五十两,用来修建文峰塔,从此以后再无杜徽的消息。两个月之后,文峰塔修建了一半了,但是由于常年饥荒,捐款难以为继。张汉英不忍心看到文峰塔的修建半途而废,独自资助修建了六层塔,花费了他不下千两白银。
雍正三年,文峰塔建成了,整个YS县欢欣鼓舞。就在这一年,听说这个巡抚因为生病向圣上请病假,圣上命他回旗休养。张汉英曾派人去太原给杜徽寄信,但是送信的人回来禀报说没有找到这个人,不知其去向。
林云泰解释的很慢很详细,众人均听懂了,但是涉及的信息量太大,众人无法全部消化,于是一一提问,确认细节,尤其是关于甄灵均这个人的信息。
昨天夜探盗洞发现了甄灵均的刻字、铜印和断指,而今天就在张家发现张汉英的手稿上竟然提到了此人,与其说是幸运,不如说是巧合。
根据张汉英的描述,甄灵均身材瘦长,绿眼睛、黄胡须,面如病死鬼,手指像筷子一般细长,符合常年盗墓者阴森森的形象。
滕克勤想到了和林云泰从盗洞带出来的那节断指,也是细长的,与张汉英的描述如出一辙。
如陈耳东所料,甄灵均盗挖舍利塔果真与文峰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根据张汉英所述,甄灵均是烧砖窑工的监工,跟他在一起的是一个名为杜徽的幕僚,而这个杜徽是“巡抚大人”派来的,张汉英称其为“诺公”,这个诺公被榆社人民重振文风的雄心所感动,捐赠了一百两白银,还主动提供了二十名烧砖工人援助建塔。今天看来,除非这个抚台真是个大善人,否则行为举动非常可疑。
张汉英还记录了一次生产事故:杜徽把砖窑建在大同寺绝壁之下,但每天烧砖烟雾弥漫,扰乱了大同寺僧众的修行。就在十七天后砖窑发生了爆炸事故,最后的调查结果是当班的烧砖工人玩忽职守,导致炉火引燃了煤堆粉尘,爆炸的威力之大,甚至殃及到了旁边的涯壁。滕克勤是刑警,对于这个违背科学常识的结论存在质疑。
想到“浓烟”和“事故”这两个词,滕克勤随即想到了昨天陈耳东提出的一个观点,他认为甄灵均他们可能利用人为制造的烟雾,阻挡了巽山之上的人看到绝壁之上的情形,他还假设他们可能曾经利用过某个事件、事故来掩人耳目,掩盖在岩壁上爆破的事实。而现在看来,凡此种种,完全印证了陈耳东的假设,不禁更加佩服他的思维和想象力。
最让人疑惑之处是雍正二年的时候,巡抚突然召回了杜徽和窑工,而且这个杜徽自此失联,杳无踪迹。
滕克勤把自己的想法跟众人分享了一下。
“林叔,昨天耳东的假设都印证了。甄灵均果真不是一个人,这个杜徽应该是和他一伙的,但是杜徽又是那个巡抚直接派来的,这么说来,这个巡抚也是非常可疑的。”滕克勤继续说道。
“我同意滕哥的说法。”岳依依说,“舅舅,您刚才提到那个巡抚叫‘诺公’,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张汉英没有提到他的名字,我稍后会查查《清史稿》,既然他是SX巡抚,查出他的身份应该不是难事。张汉英的文章中提到雍正命他回旗修养,既然有‘回旗’二字,至少可以确定他是满人无疑。”
“我知道这个巡抚是谁!”石坚强突然大声说道,吓其他人一跳,他没理会岳依依加诸其头上的两巴掌,继续说道:“这个SX巡抚应该叫诺敏,被雍正封为天下第一巡抚,后来因为贪污和弄虚作假,被雍正杀了!但是被抄家的时候从他家并没发现什么钱财,其实他很穷!电视剧《雍正王朝》里有这段。”
原来他的知识来自于电视剧。这几天石坚强天天捧着平板电脑看,吹嘘自己在恶补历史知识,陈耳东以为他在看什么历史讲座,原来看的是清宫剧!
“电视剧里的角色不一定就是真的历史人物。”林云泰皱眉道,“我会查正史资料核实的。”
岳依依点点头道:“不管他真名叫什么,如果这个巡抚都是可疑的,那么我们可不可以说雍正也很可疑呢?毕竟雍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巡抚这么大的官都是皇帝任命的。如果说甄灵均真的是被逼迫去盗挖舍利的,那么他在心存不满且又诚心忏悔的情况下,可能真的会说出实情。也就是说盗挖舍利可能真的是雍正授意的!”
“那可不一定!”石坚强说,“既然诺敏能够贪污腐败,跟雍正对着干,那么也能干盗挖舍利的勾当。所以他自己可能就使幕后主使,跟雍正没关系。”
石坚强似乎认定这个巡抚就是电视剧里刻画的诺敏。
“还有一点,就是动机。雍正盗挖舍利的动机是什么?之前在林叔提到舍利塔下发现了雍正的著作和白丝方巾的时候,我们已经已经讨论过了,天下都是他的,为什么要干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呢?”滕克勤说。
“现在我们在讨论可能性,很多时候看似不可能的结论往往就是真相。”岳依依说,“让我们对世界多一点怀疑。”
陈耳东笑了笑,说道:“我们之前推测甄灵均是被人胁迫的,所以他跟主使之人不是一条心。他在佛像上刻字、留下铜印和断指意在忏悔和赎罪,如果他同时又在舍利塔石函中留下雍正的书和写有‘盗舍利者雍正也’的白丝方巾,我们分析过这两者存在矛盾......对了林叔,您有当年白丝方巾上面留字的照片吗?我们拿甄灵均在佛像上的刻字对比一下字体就知道了。”
“依依,打开我的邮箱。”一语点醒梦中人,林云泰赶紧对岳依依说。
岳依依打开林云泰的邮箱,按照他的指示,在一个草稿箱里找到一个图片。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泄露任何信息,我把图片中字的顺序做了些调整,你们待会不要大惊小怪的。”林云泰说道,似乎在向众人提前解释。
岳依依打开图片,果然图片中白丝方巾上的“盗舍利者雍正也”的原文变成了“舍利盗雍者,正也”,图片中图像处理的痕迹明显,众人大跌眼镜,被林云泰的老奸巨猾深深折服。
岳依依把石佛像上刻字的照片也用电脑打开,两张照片放在一起,众人伸长脖子盯着屏幕做着对比。
“要我说,一点都不一样!一个刀刻的,一个毛笔写的,看不出来!”石坚强说。
滕克勤仔细对比片刻,说道:“虽然字是用两种不同的方式写出来的,但是写字之人如果是同一个人,其字型构造、笔锋等都会体现出来。我肯定这绝对不是一个人写的。”
滕克勤作为刑警,受过笔迹鉴定的训练,他们相信他的判断。
“这么说,留书者还真是另有其人!”岳依依失望地说,关掉电脑桌面上的两张照片,重新点开《文峰塔记》的照片,她下意识地用中指快速敲击着电脑键盘右下方的“下一页”按键,六张照片在屏幕上快速闪现,不断重复播放。
林云泰沉思着,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脑上不断跳跃的图片。突然间他眼前闪过一道光。
“停!”林云泰大叫一声,一把拉开岳依依放在笔记本电脑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