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邦...
皮鞋落在地面的声音在幽暗的走廊里回响。
不紧不慢地走在螺旋向下延伸的楼梯上,四周的温度逐渐下降,即使是室内,也比正值寒冬的室外要冷上几度。
伸手推开合金制造的研究室大门,只见里面各处堆满了杂乱的文件、快餐盒以及一些衣物。
修伊·格拉汉姆·维斯考特嗅了嗅鼻子,空气之中虽然布满了柚子味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但是他还是敏锐地嗅到了夹杂在其中浓郁的烟味和啤酒的味道。
“还是一样的脏乱呢。”
他皱了皱眉头,似乎对这种环境感到些许不适。
“不是有一个小鬼在照顾着你的寝食吗。”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并没有朝着固定的方向,而是好奇地打量着那些散落在地面,画着奇怪的符号的文件。
而房间的一角里,一个身穿过长白色研究服的成熟美人,正坐在桌子上,左手只用三个手指便牢牢地扣住了一罐啤酒,而右手无力地握着一根粉笔在室内的墙上的一块黑板上写画着。
真亏她能在这种昏暗的地方写字。
黑板上随意地涂写着一些公式和符号,些许是法文,但更多的则是德文为主。
“那个小鬼可是被你修理地很惨呐。”
江理希终于在黑板上写完了最后一笔,转过身子来,右手上的粉笔被随意地丢到一旁,也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找得到。
“你主动提起的意思是要给予我补偿吗,或者是帮我请个家政。”
江理希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着修伊·格拉汉姆·维斯考特。
“结果会有什么不同吗。”
修伊·格拉汉姆·维斯考特毫不在意地说道。
“做老师至少要帮学生讨回点公道吧。”
江理希把空着的啤酒罐搭着那座几乎与她本人等高的“金字塔”上,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看上去已经消耗过半的香烟。而她那傲人的身形,在白色衬衫的包裹之下更加散发出诱人的魅力。
“喂,那根火柴借我用一下。”
江理希在身上摸索了片刻,忽然记起了自己刚才是从座椅上爬到这里的,打火机还依旧留在电脑前面,当即开口毫不客气地对访客说道。
“我还以为你会更中意红酒一点的。”
修伊·格拉汉姆·维斯考特耸了耸肩,江理希这才发现他那双原本垂落的双手上,一边拿着一瓶牛皮包装的葡萄酒。一边在食指与中指,以及中指与无名指之间夹着的两个高脚杯。
“哦哦...我们几个里面就你这家伙的东西是最好的。”
“你不是说要给学生找公道吗。”
“哎呀...学生也长大了,也是时候放放手了。”
一看见酒就来了兴致的江理希,还没有两下就把安响给忘记的一干二净了。
鲜红色的酒液滑入杯中,很稳,没有溅起半分涟漪,酒香并不算太浓郁,似乎所有味道都被锁死在了那晶莹剔透,宛如鸽血红红宝石一般的酒液之中。
江理希用两指捏着红酒杯的下端,轻轻地抿了一口,皱着眉头说道。
“你就给多年未见的酒友喝这种东西吗,我还以为你会给我带一瓶Lvsa-Lvsi(吕萨吕斯)的。”
“我年轻的时候可买不起那种名贵的酒,况且那个时候苏玳以南还是英国的底盘,那座城堡也还没有建起来。”
修伊·格拉汉姆·维斯考特捏着把酒杯举到与眼睛平行的高度,晃荡着那晶莹剔透的浆液,像是回忆过往一般自言自语着。
“那个时候,只一两个法郎就可以买到一瓶不错的红酒了。不过大家最常喝得还是几个生丁就可以痛饮的黄油啤酒,干完活之后就在酒馆里撒野。”
“你是来这和我诉说回忆的嘛。”
“不,只是有的时候经常会疑惑自己到底是活在什么时候。”
修伊·格拉汉姆·维斯考特苦笑了一下,对着江理希说道。
“还是好好品尝吧,这是我从乡下的地窖里取出来的。虽说在我们那个时候不算什么好酒,但是岁月的味道还是挺不错的。”
“我可还年轻着,连三十岁都不到。”
江理希一边耸着肩膀,一边摇晃着酒液。
“为什么对那个小丫头出手,你要是想这样就可以逼得那家伙出手的话,我奉劝你还是放弃算了。”
“我知道,要真是那样简单的话,我早就不用承受这份痛苦了。”
忽然,“咣”的一声在研究室里响起。
修伊·格拉汉姆·维斯考特低头看去,才发现那是一罐已经喝空的啤酒罐滚到了自己的脚边。他拿起啤酒罐,似是回忆地对着江理希苦笑着说道。
“你总是请我们喝这个,不管我们请你喝再名贵的酒。”
“一个拿着死工资的小研究员能请你喝酒就不错了。”
“你就不问我到底想要干嘛吗。”
“我为什么要问,来看望我的酒友无论是从前还是将来,做过或者将要去做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江理希举了举红酒杯,兴致高扬的大声说道。
“喝酒就好了!”
“真羡慕你的这种心态。”
修伊·格拉汉姆·维斯考特微笑着抬高了酒杯,迎合着酒友的举动。
江理希看了看他,叹了口气。
“你和缇特拉一样,都活得太久了。人一旦活得久了,就会忘记自己到底是谁了。久而久之,就会发疯。”
“我正是因为忘不掉,所以才或者这么痛苦。如果我能忘记的话,或许就能和缇特拉一样活得那么开心了吧。”
“那不如尝试着忘掉好了。”
“忘不掉的。那古老的教堂的样子,腐朽的木板,混合着焦土的气息。马路上车轮的金属音,不规则的足音,甚至就连那舌尖上面残留的淡淡红茶苦涩,我都如同昨日刚刚经历过般清晰。”
“算了,当我没说,我怎么就忘了每次一提到这个话题,你都是这幅说辞。”
江理希极为头痛地用手敲了敲脑袋。
“有人说过,随着时间的流逝,痛苦会变得淡薄。然而我并不想让时间来治愈我的痛苦。就算从痛苦之中逃脱,忘记一切,得到的也只是停滞,无法前进。”
一边说着,修伊·格拉汉姆·维斯考特站起身子来,抬手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所以我决定了。”
他顿了顿,那双不带丝毫生气的瞳孔涌现出一股疯狂。
“既然我在这个世界寻找希望,却一直寻找不到;那么,我只有在另一个世界之中得到绝望。”
随及,他把杯子放在了那张还算是整洁的桌子上,转身想要离去的时候,忽然又开口说道。
“好还品尝这酒吧,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请人喝酒了。”
“你就觉得自己一定会成功吗?”
江理希带着一种悲哀的目光看着他。
“谁会来阻止我呢?你们吗?”
“我们会为你送行。”
“那还会有谁。”
他在黑暗中嗤笑,那是一种对自己的悲伤,还有嘲讽。
“总有些年轻人不太如我们这般懂事。”
江理希咂了咂嘴,看向桌子上堆积着的食盒。
“你在说那个小鬼吗。或许再过上几年,他有机会成功吧。”
江理希没有回答他,而是越过书山,在一堆杂乱的文件之中翻出了自己的打火机,接着用修长的手把玩着。
“仿佛要消失般的羸弱,但是,仍旧拼命绽放着光芒。怦怦,怦怦,如同心跳一般,这就是生命之灯。”
火苗在幽暗的研究室里绽放着光芒。
“或许吧。”
修伊·格拉汉姆·维斯考特不置可否。
“对了有件事忘记问了,你认为什么是正确?”
江理希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看似毫无表情地问道。
“这个嘛,应该是‘就算自己的选择是错的也不后悔’吧。既然视善恶为同价,我认为只有这点能够证明人的人性。”
修伊·格拉汉姆·维斯考特虽然不明白江理希为何忽然问自己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但是依旧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那就可以了。”
江理希一边说着,一边挥手将一罐啤酒扔向修伊·格拉汉姆·维斯考特。
“老友哟,我为你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