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枯的荒草根和冰凉梆硬的地面爬起来相当的不舒服,也多亏是冬天,王鱼老鲸二人仗着衣服厚实,就不管不顾的挪行过去。
由于皮卡车是屁股冲着大堤方向停放的,俩人爬了不远距离,借着微弱月色,便能勉强看清躺在地上的那人。
“是年轻人,戴着绿帽子呢。”老鲸轻声道。
王鱼也看到了那人头上的一顶翻毛棉帽,回忆里确实是仨人当中一个年轻人所佩戴。只是他们明明是三个人,如今怎么只有一个人现身?
“另外俩货呢,咋不见踪影。”老鲸也意识到了不对。
王鱼心想先别管另外俩个了,眼前这位看着就够呛,话说即便受伤再重,总得有个声响吧,这位倒好,直挺挺像一具躺尸,大半夜的能不吓人?
他正寻思着是不是过去扒拉一下,不料想一个土块从身后飞过,“砰”的一声砸到了那人的身上,老鲸拍了拍手上的土,爬了过来,低声道:“没动静,不是死了吧,那咱岂不是也脱不了干系?”
“死不死的看看就知道了。”王鱼懒得猜测,率先爬了过去,距离那人还有两三米远的时候,忽然嗅到了一股浓烈的恶臭,似是腐烂动物发出的尸臭一般,直呛鼻腔,不得不让他用衣袖掩住了口鼻。
“我去!这周围是不是有死耗子,这味道可真他妈够劲。”紧随而来的老鲸显然也闻到了,忍不住小声嫌恶着。
王鱼心中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暗道五百块恐怕是挣不利落了,连忙捅了捅老鲸,把手电递给他道:“别废话了,照明,替我留神。”
老鲸拧开了手电,一股圆柱形灯光打在了躺在地上的那人身上,王鱼左手掩鼻,右手紧了紧铁棒,慢慢靠了过去。越靠近那人,恶臭就越刺鼻,而他心里也就越发的感到不妙,老鲸在身后调整着手电光,尽量使我看的周全。
那人身上罩了一件破旧迷彩服,头戴绿色棉帽,正脸朝下扑倒在地上,没有一点生气。
王鱼先是强忍恶臭轻声唤了几声,见没有反应,便手持铁棒在那人肩膀处捅了捅,还是一动不动。
数九寒冬,夜半时分,在荒郊野外和一具不知死活的陌生人离这么近,即便王鱼从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心中也实在耐不住性子,他暗骂一声,索性收回了铁棒,直接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把他翻了身——好家伙!眼前看到的一幕,差点让他把早上吃的馒头稀饭都吐了出来。
王鱼不是没见过死人,当初在部队时,大小也参加过几次特别行动,自认对尸体还是有些抵抗力。
然而看到眼前这人,他还是差点就吐了,因为那副画面的冲击力实在是太他妈强了。
该怎么形容呢,年轻人的脸已经分不清五官了,整张脸黑红掺杂血肉模糊,似乎被外力扭曲到一起,王鱼甚至在他的下巴处看到一颗泛着眼白的珠子,凄惨模样,好像是被一双铁手把脸上的零件归拢到一起,然后再一拳砸散后的场景。
同时王鱼还看到了那人的下半身,也明白他为什么会像蛤蟆一样跳着奔出来,他的一条腿已经被扭成和麻花一样的条状物,此刻正用一个正常人绝对摆不出来的姿势软软的搭在地上。
王鱼忍住心中恶寒,强行压抑住一股股涌上来的反胃感,将这个倒霉蛋儿又翻回了地上,刚要说话,忽听得身后“哇”的一声,回头一瞧,就见老鲸双手柱膝弯着腰正大吐特吐,还夹杂着含糊不清的喝骂。
看到老鲸这一吐,王鱼好不容易压下的恶心感又翻了上来,被勾动的胃部一阵收缩,他连忙说:“行了行了你,吐两下得了,还哇哇个不停了。”
老鲸狠狠的一抹嘴边,犹自惊魂不定的瞟向地上的尸首,心有余悸的道:“......老子.......老子这不是第一次见死人么,而且……这哥们死相是不是忒惨了些。”
王鱼没答话,熄了老鲸手中的手电,拉着他往一侧行了几步,避开恶臭,心中不禁犯疑,他们拢共仨人,这躺一个,还有俩货呢?
老鲸“呸呸”连吐几下,一双小眼六神无主,急声问:“你心眼多,你说说现在咋办?。”
咋办?王鱼心里飞速的权衡着,不论什么时候,人命都是关天的大事,一般人沾上就跑不脱,尤其是他们当下与这年轻人的同党身份,可真是黄泥巴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老鲸有些慌,连声道:“你平时坏点子不挺多么,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没声了......”
“你废什么话。”王鱼没好气的怼了他一句。“我他娘的现在不就思考利弊呢么,难道我还得先为他嚎上两嗓子,要不你出主意?“
老鲸一听这话立马萎了,连声道自己出份蛮力还行,出主意的事还得看鱼爷,他保管认同就是。
王鱼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合计一下,方才说道:“有两个选择,第一:咱马上离开,管它里面发生了什么,咱就当从未见过这些人,这样的好处是能免去不少的麻烦,这小哥死状太凄惨,我总觉得大堤里面的事诡吊的很。
不过坏处就是万一被识破后,麻烦会更大,单单警察那关就够咱哥俩喝一壶的,那时候咱俩就是浑身是嘴恐怕都说不清,别忘了之前咱可是和一个路人打过照面的。”
“我选第二个。”老鲸犹豫都没犹豫,就直接说道。
“我他妈都还没说第二个呢你就选第二?”
老鲸一摆手,恨声道:“就第二个,我老娘还指望我养活呢,我肯定不能坐牢,连可能性都不能有。”
见老鲸这么笃定,王鱼也就不再废话。
“第二个简单,咱上大堤,那老头和另外一个年轻人不管是死是活咱都得找到,要是活着最好,那就没咱哥俩什么事了,兴许还能要着五百块的辛苦费也说不定。要是死了,咱也不声张,把这老几位凑凑,一把火烧个干净埋掉,一了百了。”
老鲸听他这么说,大脸惊的一抽一抽的,叫着道:“这也是法子?万一被破案了,他娘的罪过比现在还大吧!”
“别一惊一乍的!这是目前唯一不是法子的法子!”王鱼道。
“狗屁办法!”老鲸应该是真急了,寸土丝毫不让,压着嗓子急急道:“大冬天你怎么刨坑?埋仨人得多大的坑?而且用什么烧?这些狗尾巴荒草根儿么?”
见老鲸这么沉不住气,王鱼火气腾一下就上来,一指地面年轻人尸身上沾染的湿土和皮卡车。
“坑这帮人早就刨好了,油也在车里。而且咱这片是黄河故道,多少年不过大水了,大堤现在就是个摆设,几十年都不带动一锹土的,只要干净麻利快,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你他娘的,不想坐牢又不愿意担风险还死乞白赖的想挣份轻巧钱儿,难道现在出事了还有轻松的余地?”
经王鱼这么一说,老鲸才想起来这份把风的差事还是他自个争取来的,顿时便泄了气,不过他也是莽撞人,当下就道:“他娘的,真是倒起霉来挡都挡不住,老子就听你的搏这一把!”
王鱼伸手拦了拦他:“别介,论倒霉你还比得过地上这小哥?我早就说过,蛇有蛇行龙有龙隐,吃哪碗饭该什么命都有定数,你不勉强吧?”
老鲸一愣,马上又脖子一梗,“不勉强!老子认了!不过话说回来,小鱼你这孙子够可以的,眼瞅着死了人,脸色变都不变一下,要不是和你一起穿开裆裤长大,老子还真得掂量掂量你是啥样的人。”
王鱼心道你不用掂量,谁难受谁知道,我他妈现在胃里还翻腾着呢。
“废话少说,现在差不多三点来钟,宜早不宜迟,既然你我都不想节外生枝,那就得趁着夜色把事儿办喽。”
既然统一了认知,王鱼和老鲸这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都不是怠慢性子,明白今夜需要忙活的事估计挺多,便不再废话,躬身弯腰,并排向前方影影绰绰的大堤阴影处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