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换马不换人,从山东到湖南,千里之地,王野等人仅用不到十天就赶到湘西。
只是从湘西到铁钩子信中所说的地方——一个深入湘西莽莽群山之中,名为官岭的小村子,却足足耗费了四天时间。
没别的,除了花费半日时间招募马队向导,准备工具之外,更多的时间还是浪费在了进山的路上。
湘西地处湘鄂黔渝四省交界,人口以土家族壮族为主,辖境多山,地势复杂,虽不似蜀地那般道路曲折险峻,但也是自有其独特险恶之处。
尤其时节正值春季,植被茂密,放眼望去,整个峰峦叠嶂的山脉里,尽是郁郁葱葱的绿色,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路,何处是山。
又兼此地刚下过一场春雨,好不容易开辟出的山间小道,更是湿滑泥泞,稍不留神,就会连人带牲畜滑落百丈深渊,因此不得不走的小心翼翼。
待一行人历尽险阻到达官岭村时,距离收到信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
官岭村不大,仅有几十户人家,全部是土家族人,这里是典型的老、少、边、穷地区风貌,民众贫瘠,地处深远偏僻,若不是由向导引路,王野等人哪怕再多绕上几天,也不一定能寻到此处。
马队一入村子,王野就瞧见了在村口翘首以盼的铁钩子,以及站在铁钩子身旁,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
他连忙跳下马背,赶去见礼,没成想还未开口,就听铁钩子劈头急问道:“信中让你准备的东西,可曾备齐?!”
王野听出恩师语气的急躁,不敢怠慢,连忙一躬身,道:“按信中吩咐,一应备全,都驮在马背上一并拉了进来。”
“畜禽呢”
王野一指马队后方,回答道:“十只山羊,五十只鸡,五十只鸭,一只也不曾少。”
提及这些牲畜,王野真是一阵头大,路上之所以耗费了这么久,相当一部分皆是因为这些活物,它们不似受过训练的驼马,遇到峭壁就踌躇不前,尤其是山羊,磨到最后,甚至需要绑住蹄子,一只只的抱着走过,平白浪费许多时间。
听到徒弟滴水不漏的行事,铁钩子急切的表情才稍稍平复了些,一指身旁身材高大,脸庞黝黑的壮汉,对王野介绍道:“这是你师兄,李传法,你们亲近亲近。”
“见过师兄!”
王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他老早就听铁钩子说过还有这么一位师兄,只是一直不曾得见。
那叫李传法的粗砥汉子咧嘴一笑,回礼道:“早就听说北方出了个顶花元良,号钻天燕子,原来是师弟你,果真是不错!”
王野连忙客气,直言师父师兄在前,哪里还有什么钻天燕子,只有弟子王野。
俩人又闲扯客套几句,他们师出同门,互相自然多了一份亲近感,直等到铁钩子摆了摆手,俩人这才闭口不言,垂手直立,且听师父吩咐。
山风徐徐,摇曳着林木草花,不知哪里传来了土家族悠扬顿抑的歌声,整个山间,一片祥和。
那边王野带来的人正指挥着驮夫卸下工具,这边师徒三人则沿着山道缓缓漫行。
“传法早就知晓,倒是王野你恐怕还是一头雾水吧。”
铁钩子当先前行,开口说道。
王野确实不知此行的目的,信里也只是让他尽快赶来,以及备齐清单上所需的东西,至于所为何事,则只字未提。
“你是否还记得,我曾与你直言,为师的时间不多了。”
铁钩子此言一出,王野忽然想起了六七年前断崖之上拜师的场景,当下连忙道:“记得!不过您春秋鼎盛……”
铁钩子摆摆手,打断了王野的话,这才叹息一声,道:“什么样的春秋鼎盛,也抵不过宿命,或者说是——诅咒。”
闻听此言,一旁的师兄李传法则叹了口气。
王野愣了愣神,琢磨着铁钩子的话,诅咒……太过虚无缥缈些吧,他王野是不信什么诅咒的,若世间有诅咒的话,那哪里还会有盗墓贼的存在?他这个号称钻天燕子盗掘墓葬无数的北方顶花元良,怕不早被墓主人的亡灵怨念诅咒的连骨灰也不剩了。
铁钩子继续道:“我张氏一族,乃世居关外的望族,一百一十六年前,最后一次修订族谱的时候,张氏一门连旁枝带远亲,共三万六千七百余人,而就在月余之前,整个关外张氏,便只剩我一个孤家寡人了。”
王野第一次铁钩子谈及他自己的出身,此时不禁暗暗咋舌,三万六千七百人,历经一百一十六年后仅剩一人存活,这是什么概念?
平均下来,几乎是每一天都要死上一人,如果再加上新生儿的话,那么每天甚至要死去多人。王野望着铁钩子略显消瘦的背影,心底为恩师升起了一股子悲凉,如此看来,还真非诅咒一说而不能解释了。
“一百一十六年里,族里从未有过年逾五十者,而为师今年,正好四十有九。”说着,铁钩子一转身,看着王野,忽然又道:“入我门者,所为何事?”
王野一躬身,回答道:“升棺,发财!”
铁钩子哈哈一笑,三缕须髯飘荡,只是笑容里有些许萧索。
“不错!我对你师兄如此说,对你也是如此说,只是唯独不能对自己这么说,没了命在,何谈发财。”
顿了顿,铁钩子又道:“为师跋涉三大龙脉几十年,定下了七处吉地,就为求那诅咒解决之道,这么些年一一下来,前六处皆无所获,而那里,便是最后一处。”
铁钩子说着拿手一指莽莽山原深处,只见那处蕴藏着一片云遮雾绕之地。
王野下意识的顺着铁钩子的手指方向瞧去,只是一看之下,心中便有察觉,口中喃喃道:“云锁深山,雾抱其渊。龙头汲水,尾绕中间。四方聚气地,六合藏凤旃……果然是一方宝地!龙呷凤,合葬大吉!”
铁钩子面露赞许,单凭一眼就能看出龙呷凤的山川形势,他的这位关门弟子不说倒斗技艺,就说这观山察势的眼力,已然是一等一的了。
不过王野声音刚落,师兄李传法便道:“二十天前,我与师父曾前去探查,发现那处果真有墓葬,而且是大墓,只是不知为何,被高人遮掩了形势。
在此处看,的确是龙呷凤的风水吉地,只是到了近处,才发觉原来龙头汲水无潭,尾绕中间无身,四方聚气不清,六合藏旃颠乱,竟是一条彻彻底底的死龙恶地,别说合葬,连埋条狗也会家宅不安,可偏偏那里的确又有一处大墓,师弟可知这样的后果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