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流年这件事看似平息了下来,朱颜也不在去找他的麻烦,整天窝在竹苑看着非岩整理出来的账本。
因为封流年的介入,所以“彦”商号的经营有些下降,本来青楼就该是最挣钱的地方,他这样一做,似乎把很多与青楼相关的东西都打断了,搜集情报这件事也不是那么好做了,这几天朱颜愁的头发都快白了。
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坠,那是一块看似十分劣质的玉,从色泽润度来看并不起眼,但上面却有一些很奇怪的纹路,像是锦鲤,阴阳两面,仔细看,那锦鲤的纹路中间隐藏着正反两个“彦”字,那是彦商号,也就是朱颜手下所有商号的凭证,朱颜摸着锦鲤吊坠,神色安然,视线游离在桌面,神思不知道游到何处。
非岩一推开门就看到朱颜一副神游的模样,勾唇一笑,风华绝代的脸庞霎时染上了一抹神秘的色泽,倾身飘至朱颜书桌前,附身上前,双手撑在桌子上,脸上换上妖娆的模样。
“丫头,三个月前酿的‘想容’,你埋在哪里了?”
“竹韵......亭——我靠,非岩,老娘要杀了你!又套老娘的话!”又一次被算计,朱颜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真的是分分钟想要虐死非岩。
非岩得了答案,一张妖娆脸笑的更像狐狸了,他微动食指,勾起朱颜的下颚,目视着她的眼睛,抿唇一笑,朱颜瞬间失神。
感受到他的气息越来越近,朱颜猛地惊醒,大力推开他,再往袖口处一摸,眼睛立刻瞪大,难以置信的看向非岩,钥匙不见了。
非岩后退一步,痴痴笑道:“这个我就拿走了!”说完将手上的东西往半空抛弃,在朱颜飞速上前之时收进胸口,驾着轻功逃走了。
“死、非、岩,你丫有本事别回来!”
“呵呵,等我把那些‘想容’搞定了,我就回来,记得,明日去柏灵山接他回来啊。山上冷,可得多穿点哦。”非岩拿走的那个东西正是竹韵亭地下暗室里的钥匙,那里存放的是朱颜辛辛苦苦酿出来,准备等弟弟朝寒回来之时才能开封的‘想容’。
声音渐渐从半空消失,朱颜咬咬牙,转身又回到座位上,整个人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的样子。
明日朝寒就要归来,身上的伤痕差不多已经快消失了,只是,以寒儿的性子,若是听到了风吹草动也会不肯轻易绕过吧。不知道五年不见,当年那个留着鼻涕跟在她身后叫着姐姐的小孩子,如今是否长成了谦谦公子模样?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丫头,该上药了,这是非岩从西塞带过来的玉露膏,听说祛疤的效果不错,明日要去接小公子,总不能让小公子知道这几天的事情吧?”
“也是,寒儿学医五年,说不定能看出蛛丝马迹,今日涂过一次,明日便罢了,否则,药草的香味很容易被认出,得让他知道我这几年过的很好。”
给朱颜上完药,温玉顿了顿,问道:“丫头啊,那个小公子人怎么样?”
“哎,怎么?思春了?”朱颜促狭地看着温玉。
温玉早就知道自己所认的这个主子是个大胆的女子,自己也是江湖中人,也就不在意了。
“小姐!听说小公子和你并未有血缘关系,我呢,就想做个媒人而已,你说你要是跟小公子成了,那不是亲上加亲?”
“你个死丫头,敢开起我的玩笑了是吧!”朱颜恶狠狠地抓住温玉,作势要打人。
温玉嬉笑着闪开,一边道:“我说丫头,你可比我小了四岁呢!怎么还叫我丫头了!”
本以为朱颜会再次扑上前来,因此脚尖轻踏,退后了一步,却不曾看见朱颜那一瞬间的怔愣。
是啊,现在不过十八,恰恰是前世刚成年而已,比起已经心老到圆滑地步的朱颜,现在的这个人只是一个稚嫩的幼子罢了。
“哎,五年不见了,不知寒儿如今长成何种风流模样了。呵,那家伙从小可就是个小俊男呢!”目色空寂,那是回忆,那些年在一起的日子真的是最单纯最快乐的,即使没有钱财,受人欺负。小朝寒却总是像个小大人一样,什么事情都不会让她碰,就算受人欺负也是将她挡在身下。
“寒儿啊,姐姐——好像有点想你了。”耳语声消失在唇角,那丝沉浸在夏日清风中的微笑静谧了一室安凉。
离开你在冬季,却在夏日拥抱你。
柏灵山上的雾气十分浓,似乎也有着和朱颜竹苑那片竹林一样的功效,不同的是,这个雾气并非人为,而是因为山高导致的雾气浓郁,天然的地理环境,难怪要想通过“死门”的考验那么艰难。
半山腰之上,朱颜便不再令人前进,再往里走不知会遇见什么,这样的未知不受控制的状况是朱颜最讨厌的,没有之一。
更何况,在这里是“死门”的天下,既然寒儿在那里安然度过五年,便表示能够安然出山。这样想着,朱颜便寻了个地,靠着树干歇下了。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众人便从浓郁的雾气中出来,朱颜抬头,一时间有些呆滞,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男子竟是五年前那个瘦弱的跟在她身后叫姐姐的孩子。
谦谦君子颜如玉,不得不说,朝寒的样子甚至让见惯了美男的朱颜都有些惊艳,不是说长得有多俊俏,而是朝寒从浓厚的云雾中出来的时候,那支玉箫垂在身侧,竟有些让人觉得不真实,那只玉箫是三年前朱颜遣人送过去,祝贺终于他能站起来的礼物。
一身白衣更加让朝寒似从云中飞来,温润笑意,隐隐白光,朱颜有些晃神,似看到了九天上飘落的神祗。
“姐姐,寒儿......想你了。”
朝寒只是静静的站立,但那一道温润嗓音,柔弱的站立,一瞬间让朱颜觉得心酸,她从地上起来,慢慢的走到朝寒面前,眼中的泪默默地落了下来,五年未曾见面,这一见面便是决堤的泪水。
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朝寒静静的抱住了朱颜,紧紧地,不留一丝缝隙。
两人沉浸在回忆中,忽略了身后异样的眼光。
“咳咳,那个,丫......小姐,我们是不是该跟他们打个招呼?”温玉看着朝寒身后的一群人,尴尬的打破了静谧。在箜语国,民风虽比较开放,但却还没有开放到这样的程度,即使是兄妹,也不可能这么亲密的抱在一起,显然是超过了一些大门大户的规矩,这些人居然面不改色的,就连温玉这样在江湖看惯了情情爱爱的人都有些诧异,这群人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确实有些让人惊讶。
温玉的声音打破了沉浸在回忆中的朱颜,只感觉,在那一瞬间,朝寒的双臂似乎又紧了一些,然后在便是有些脸红的放开了她。
朱颜看着脸红的朝寒,嘴痒地调戏了两句:“哎,我家寒儿怎么这般羞涩啊?”
原本的谦谦公子温润如玉的样子霎时消失了,朝寒一张俊脸片刻布满红晕,小孩子似的跺跺脚,转身绕到朱颜背后,拉住她的衣角,不然她看自己的脸。
朱颜笑了笑,才对着面前护送朝寒出来的那群人施了一礼,却见正对着她的一位穿粉色衣衫、胸口绣着一只蝴蝶的女子身子微微抖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女子立刻弯腰捡起退至一旁,向她鞠了一躬大约是以示歉意。
安排好事宜之后,朱颜便带着朝寒下了山。
“‘死门’中五年,寒儿过得如何?”
“没有姐姐在,自然过得不好!说好两年之内来接寒儿的,结果姐姐却爽约,一直让寒儿一个人过了五年,寒儿可是记着呢!”
朝寒一提这事,朱颜才想起来,当初朝寒一直吵着就算腿一直废了都不要上山离开她,她为了安抚他才有的这么一个两年之约,结果那个两年之约没有实行,朝寒整整三个月都没有书信回来,害的她差点就提着刀跑上“死门”了。
“那个啥,寒儿啊,姐姐,姐姐这不是来接你了吗!”
“晚了三年呢,寒儿可是每天都在半山腰等姐姐来接的,整整等了三年呢!怎么办,姐姐?”
朱颜再想着找什么理由搪塞一下,这事过去就算了,但朝寒却不想放过她,直接开口道:“姐姐,寒儿三年前就该及冠,可现在依旧散着发髻,姐姐可不可以为寒儿——加冠。寒儿希望,寒儿这一生每一件重要的事都有姐姐的参与,可以吗?”
朱颜神色定了定,微微一笑,压住眼角的酸涩,狠狠地点了点头,这一辈子,朱颜欠的最多的人便是朝寒,雪夜求生,那双被废的腿,落在他身上的伤痕,他丢失半条命求来的一口粮,也许这一生她都还不清,所以只要朝寒开口,她什么都能给他。
只是除了感情。
有些事情不说,却不代表不会压抑在心中,前世的事情,那些来不及抹去的哀伤和忏悔,在心底永远盛放,那是一朵枯萎却不曾凋谢的白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