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玉面生与玄机素来关系极好,两人千百年来仗着王上的信任,在朝中暗地里结党营私,兴风作浪。
近三百年来,王上对他们的信任已经所剩无几,很早就计划着打压他们的势力,因此暗中培养起以羽族族长鸣凰和火族族长溪焱为首的一批心腹大臣,借他们的力量与玉面生和玄机等一批早就起了谋逆之心的老臣对抗。
因为时机尚未成熟,王上表面上对这两人亲近信任,照常把一些重要的军政大事交与他们处理,因而直到今天,妖族朝堂看起来依旧一团和气
。
然而,只是看起来...
“劫天牢...看来,他们已经坐不住了...”
长桀轻轻叹息,目光转向桌上的一壶桃花酿,拿起酒杯给自己斟满,然后放在唇边轻轻抿进一口,心里豁然,眼神微紧。
玉面生联合鬼族破开天牢封印,他与玄机一向交好,借玄机的独门秘术机关鹤助殷离等人逃脱,
恰好的时机,恰好的布局,这件事情做的一气呵成,悄无声息,以玉面生多年的手段和缜密的谋划,倒是极有可能出自他的手笔。
“王上,对于玉面生和玄机,您绝对不能再心慈手软,掉以轻心...”
苍蓝急切道。
长桀扬手止住苍蓝未出口的话,言语温和却带点失望和怒气,“我念他们当年对我登基有功,对恢复妖族百废待兴的局面有功,饶是到了今天也一直不曾狠心对他们出手。怪我太纵容,他们竟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联合鬼族,三日后三界大战,他们这是要助鬼族灭我妖族,好一招釜底抽薪。”
“王上,我在来之前,须元长老和远空长老让我把这个呈给您,这是十位长老调查到的最新消息。”
苍蓝把一本奏折交到长桀手里,然后安静的站在一旁。
长桀把奏折打开,只快速扫了两眼,随即把奏折轻轻阖上,手指的动作极其缓慢、凝重,这本奏折不过手掌大小,轻薄的一页纸,在长桀手里硬是变成了沉重的玄铁,他手一抖,折子掉在地上。
折子上完整的记载着玉面生和玄机的真实身份。原来,他们早就与鬼族王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鬼族隐藏在妖族的两颗毒瘤,这么多年来,他们明着是为妖王效忠,暗着是为鬼族卖力。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成为鬼族的两颗棋子,这其中牵扯到那场皇族血案,司徒比干死后,他在朝中的旧部见大势已去,除了直接牵扯进血案中的大臣被处死以外,其余罪责轻微的大臣纷纷择枝而依,他们当时选择的大树就是朝中新贵玉面生和玄机。
这两人在最恰当的时机向年轻的妖王表明绝对效忠的决心,成功获得了妖王的信任,但是他们的心思和目的都很不简单,从开始,到现在,乃至未来,他们想要的从来都是妖族权力巅峰的宝座。
有了一众旧臣的追随,他们更加得心应手,很快就培养起一批心腹,司徒比干曾经拥有的一切,权力,财富,名望,渐渐属于他们,而渐渐的,年久月长,野心,欲望,贪婪,也渐渐萌芽,膨胀和暴露。
但是比司徒比干高明之处在于,玉面生和玄机很懂得低调、谦逊的道理,他们从不在人前显贵,从不在朝堂内露出多余锋芒,从不在妖王和长诺面前表露他们的狼子野心,默默地,缓慢的,一切计划在不言中尽在掌握。
长桀看一眼地上横躺的一纸奏折,闭了闭眼睛,声音喑哑,“...一千年前,玉面生和玄机就已经暗中投靠了鬼族。”
苍蓝十分讶异,难道他们最开始接近效忠王上,百般殷勤,争权夺利,就是为了今天!鬼族的这步棋,埋得可真深啊!
“只怕这朝堂之上,半数的官员都早已生了异心,如今玉面生和玄机归向鬼族,他们也必定会倒戈相向,你吩咐溪焱暗中控制住这批心存叛心的大臣们,一旦谁有了任何不利于我族的举动,立刻告诉我。”顿了顿,他继续道,“你亲自带人密切观察玉面生和玄机这两日的近况,也立刻告诉我。”
苍蓝恭敬的行礼,点头接下这个任务,随后不无忧心的问道,“王上,殷离回到鬼族,会不会阻碍您的计划?”
长桀想了一会儿,眉峰微微蹙起,嘴唇紧紧抿着,半晌才回头对苍蓝道,“不会,只要风晴珠在我这儿,他就一定会让殷元良派兵进攻妖族。我知道他要什么,他也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那您为何一脸郁色?”
长桀起身走出大殿,往法华阁外的落英亭走去的路上还在想,是啊,他为何一脸郁色,就连平日不擅察言观色的苍蓝也看出来了。
直到现在,坐在法华阁落英亭,看见满亭红白花瓣飞扬飘散,闻着清幽满鼻桃花香,心情稍稍疏解一些,他才想明白,令他心烦的不仅是这些朝堂琐事,还有别的...
比如那位酒醉少女扯着他的衣袖撒娇无赖、垂泪啼哭的模样;
比如她在睡梦中被酒劲熏得嫣红的脸,她的眉眼轻微抖动,仿若脆弱却欲固执展翅的蝶;
比如她突然的靠近、突然的亲密,连她自己也浑然不觉的事情却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好似他的眉心红梅;
还比如,那日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她的脸颊上那一层略微和煦耀眼的光,那一刻,他的心就像被麦芒微微刺了一下,带着些微的麻痒,久久移不开眼...
良久,长桀端起桌上的瓷白酒盏,放在唇间细细品尝一口,桃花酿,历来便是燃灯节贡酒,也是他的最爱之酒,各族早已知晓他嗜酒,尤其是这桃花酿,便年年变着法子为他酿造这桃花酿,送进酒窖的桃花酿于是一年比一年醇香绕口,一年比一年回味绵长。
只是不知为何,今年的这几坛桃花酿,倒显得有些与众不同,却是比往年更加醉人、诱人,才喝了不到三盏,他便是头眼晕沉,昏昏欲睡的模样。
“王上...王上...您醉了,我扶您回去...”
长桀一手扶额,一手捏住酒盏,耳边传来苍蓝似远还近的呼唤声,他深知自己今日不对劲,三杯酒而已,不至于,完全不至于...
他撑着桌沿,摇晃着想站起来,却是头重脚轻,一下子坐在软凳上,迷糊着睡着了。
苍蓝俯身从长桀腰间取下一把白色钥匙揣入自己怀里,随后招来宫女,把长桀扶回法华阁寝殿。
苍蓝快步走向九吾殿,心里忐忑不安,想到来法华阁之前,他被长桀安排亲自押送长诺殿下回寝宫关禁闭,一路上都很顺利安静,没想到临走之前,长诺殿下吊住胳膊苦苦哀求,若不放他出去,他就要绝食死在寝宫里,苍蓝心下大惊,但随即想到这是长诺的伎俩,也就不加理会。
谁知在他转头离开的时候,长诺突然跪在他面前,声色悲戚,眼泪扑朔着直往下掉,苍蓝从未见他这样,自知事情的严重性,不到万不得已,身为妖族二殿下的长诺,天不怕地不怕的妖精,怎么会这样不顾身份不顾尊严的一头跪下,还是在一位属下面前。
“殿下,您先起来,有话慢慢说,实在不必如此折煞微臣。”
长诺努力睁大小鹿般可怜兮兮的眼睛,吸着鼻子,一句比一句触痛人心,“从小到大,最疼我的是哥哥,最宠我的是哥哥,他从没有一件事逼过我,从没有一件事怪过我,可是,今天他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我罚我,我心里委屈,他还是我心里一心一意对我好的大哥吗?苍蓝,你暂时放我出去,我要亲自去问问他,问完了我就乖乖回来!”
苍蓝愣住了,十分为难的看着长诺,“殿下,这是王上的命令,请恕微臣不敢违抗。”
长诺当即明白苍蓝不敢违抗哥的命令,怕被责罚,更怕失去了他的信任,心知这番说辞骗不了他,于是心思电转,站起身,撸袖子擦擦眼泪,从怀里掏出一小瓶特制迷药,换了语气,用颇为商量的口吻道,“那这样,你把这个放进我哥的酒盏里,把他迷醉,然后你把他身上的钥匙偷回来,待我出去后再把钥匙还回去,这种药药力虽强但绝不会伤人身体,只会让他沉睡一晚上,第二天醒后完全不记得你放药迷他的事。你相信我,神不知鬼不觉,他不会发现的。”
“殿下,你这般想要出去,可否告诉微臣是为何事?”
“唉,还不是放心不下小花嘛,她现在被扣押下来,我哥虽然答应我会酌情处理,可他最讲究规矩,处事又严格,小花释放犼,火烧天坛,破坏祭祀仪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过不了多久肯定会被锁到天坛之上接受雷霆三钧的惩罚,她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唉,别提了...”
“这是她应受的处罚,殿下莫要多虑了。”苍蓝不为所动,低声应了一句便要离开。
长诺急了,张口就大喊,“你还想不想见你的女儿了?”
苍蓝高大的身体霎时间晃了一下,站定良久才转身,目光隐约诧异的锁在长诺脸上,开口先叹了口气,才冷静道,“薇儿在哪儿?”
长诺一定是早就知道了薇儿的下落,才会贸然喊出这句话,而对于冷静自持的苍蓝来说,只这一句话,便已经深深戳中他的软肋,或者说是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