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龙窖山。”
盘子回头对展白展黑说。
本来想道别,但还是拿不出勇气进去,还是回家吧,自己并不是他说的那样胆大勇敢,更多的时候是莽撞鲁莽,横冲直撞,傻里傻气。
虽然自己刚才在他面前听他说这个刑罚以后表现得很平静,甚至是亲口答应要接受惩罚,但那是没有选择之下的选择,是不得已接受的。现在她有选择了,可以不用受刑,不用害怕,她没有理由为了一时骨气拒绝。
人就是这样的,没有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就会一味想着逃避责任,逃避过错,自己是人,是凡人,会自私,懦弱,会怕疼怕流血,最怕死,盘子承认自己软弱自私。
谁知道在妖族的酷刑下自己还会不会完整的出来,就算是像他所说的那样,当真死不了吧,可是说不定会断手断脚,还会毁容,这种残疾的人生她不愿意背负,还不如给她个痛快一了百了得了。
“姑娘,城主说了,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回烟水城,城主一番盛情,你真的要拒绝吗?”展白睁大眼睛有些失望的看着盘子。
“你们城主不是也说了,我说去哪儿就去哪儿吗?”
“好,姑娘,我们现在就去龙窖山。”展黑抢在展白之前开口,说完瞪了一眼展白,展白只好闭上嘴。
盘子奇怪的看一眼展黑,“你瞪他干什么?”
“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城主虽然欢迎你去烟水城,但是他特意吩咐了,你如果不愿意去,我们不得强求你。”
“他倒是挺客气,你们记得代我谢谢他。”盘子想起那张笑起来格外邪魅动人的脸,不由得笑了。
展白展黑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三人刚一走出歌鸾殿,一只仙鹤就亭亭立在眼前,它高昂着头,对盘子看都不愿意看一眼,盘子伸出手去,仙鹤头一扭,叫唤一声用屁股对着她。
盘子撇嘴,扭头对展白展黑道,“我们就坐这只仙鹤走啊,不会被半道拦下吗?”
仙鹤似乎听出了盘子语气里的不信任,迈开优雅的碎步走到盘子身前,抬起脖子斜着眼睛,居高临下瞅着盘子。
“你放心,这可是我们城主的坐骑,它出马保证没问题。”
仙鹤终于规规矩矩蹲下来,盘子在展白之后爬上仙鹤的背,看了看它微眯着的傲娇的眼神,觉得它应该不会任性的将自己摔下高空,于是双手轻轻附住仙鹤洁白的羽毛。
仙鹤缓慢的站起两条腿,优雅的张开翅膀,缓缓的升到空中,突然双翅一振,迅速消失在夜空下。
片刻前长桀从法华阁里走出来的时候,恰好看见停留在歌鸾殿长廊里的盘子,她一动不动的立在灯影下,侧着脸,眼睛望向自己所处的位置,灯影闪烁,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是那两道灼灼的视线却像透明的烛火,穿透虚浮不定的灯影和尘埃,直接照到他心里。
若是此刻自己走出这道虚掩的大门,是不是就可以留住她,长桀想,若是留住她,除了徒留给她伤害却什么也不能做,又有什么意思。
既然苏子笑已经派人来接她走了,自己还不如顺水推舟,卖给苏子笑一个人情,也能免得盘子遭受一份罪。
这才是合情合理的交易,而非这个丫头所说,一首曲子换两个问题,这笔买卖不合算,因为不是他亏了,而是她亏了。
对于一位吹奏者来说,能于茫茫人海中觅得一位愿意静下来倾听自己曲音之人是何其不易。而她所好奇的那两个问题,于他来说不过是倾诉一段在尘封的记忆力快要被遗忘的往事,有人愿意倾听,是一件幸事。
这段日子以来,盘子在长恨天里经历的每一件事他都看在眼里,因而他再清楚不过盘子的性子,她看似勇敢,实则胆小,看似势利,实则单纯,重情重义,朴实善良,性子也算活泼机灵,想到这儿,他又忍不住摇摇头,嘴角漾开一个微笑,她有时候也很痴笨。
就像刚才之事,她却看不出自己假意生气离去,是想给苏子笑的人留出时间空间,好让他们救她走;就像片刻之前,他们三人从歌鸾殿顺利离开,她没有猜到,其实是他故意在走出歌鸾殿的时候唤走附近的守卫。
第二天一早,长桀如往常一样上朝,议事,退朝,议事,临近傍晚的时候才得闲休息,他一人沿着法华阁中的小道往最近的落英亭里走。
正值春天,落英亭四周种满了桃树和梨树,刚下过雨,雨后清风垂露,大片大片红的白的花瓣撒了一地,脚踩在上面柔软芳香,空气好像水洗过一般洁净清澈,淡淡的花香四散在空气里,长桀微皱的眉心这才稍稍舒展了些。
刚才在法华阁里议事的时候,苍蓝把一只纸鹤呈给他,这是侍卫在长恨天宫的宫门前百米处的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的。
长桀把这只纸鹤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纸鹤看上去平凡无奇,用普通的白纸折叠而成,形状精美,看得出来折叠纸鹤的人有一双灵巧的手。
若非不仔细端详,他不会发现纸鹤的脑袋上还残留着一缕灵气。
长桀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纸鹤,第一次,是在法华阁的酒窖里。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他心情不好,遣人到酒窖里取陈年桃花酿,却被告知有人私闯酒窖。
见到盘子的时候,她还处于醉酒迷蒙的状态,连站也站不稳,在自己面前胡言乱语,东倒西歪。
命人把她安置在法华阁的偏殿暂时休息,叫人煮了醒酒汤,本想等她清醒后再治她的罪,谁料,她不但没清醒,反而跑到自己的寝殿大喊大叫,眼泪簌簌的流下。
“娘,娘,我好想你啊...你们胡说...小花不是妖怪,你们才是,你们全部都是妖怪...”
他明知道她是喝醉了耍酒疯,可是那看似不经意的酒后醉言却不知不觉烙印在他心上,时至今日,她眉梢眼角的泪痕都还是那么清晰,她的声音因为醉得狠了,显得沙哑艰涩,一分一厘都诉说着她的脆弱和无人可说的痛苦。
他最终没有惩治她私闯酒窖的错,一个人守了她大半夜,一遍遍低声安慰她,不要哭泣,一勺一勺把醒酒汤喂进她的嘴里。
后来,盘子困了,蛮横的拉着他的手,把自己的脑袋拱在他怀里,就像小时候,睡觉时总爱把头埋在娘亲怀里才能熟睡。
他只是看着她娇憨的脸颊发愣。
这时候,盘子怀里纸鹤掉落在床上,他第一时间就看见了,拿起来端详一阵,形状精美却没有什么特色,很平常,只一会儿就把它塞会她的怀里。
盘子突然这么亲近,他对此很不习惯,却没有多大排斥,相较于她的亲近自然,自己反而僵硬得像一个木偶,不越矩一步,是不能,还是不想,他也不多深究。
半晌过后,他抱起她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坚定而缓慢的走向九吾殿盘子的房间。
抱起她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想过九吾殿离了法华阁大半个长恨天宫,等到把她放在床上,天已经微微亮了,太阳把一天中的第一缕阳光洒在盘子紧闭的双眼上。
“王上,据微臣所查明的情况,可以确定这种纸鹤是一种机关鹤,只有天狼族才能制作。只要有一定的灵力附着在纸鹤头部,它就能变成坐骑,必要时也能起防御和攻击的作用。微臣觉得,玄机有很大的嫌疑。”苍蓝说。
长桀手掌稍微用力,再张开手的时候,纸鹤化成一缕青烟,苍蓝看出他颇为愤怒,一向知道他最不能忍受的便是亲信之人的背叛。
“机关鹤无法进入宫殿,只能够尽快接走殷离等人,但是劫天牢这件事,背后真正的主谋并不是他。”
“那...是玉面生?”
能够做鬼族的内应,并且在王上身边潜伏上千年这么久,这个人的手腕不能低估,论才智,论手段,在长恨天里除了玉面生,苍蓝想不出第二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