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子被押往法华阁偏殿里藏书阁的时候,依依不舍的看一眼烈焰。它被困在万年玄铁锤炼而成的铁笼里,正在疯狂的上蹿下跳,朝着盘子的方向不停哀嚎。
她心里难受,怎么不会知道烈焰不想与她分开,虽然才相识片刻,但一人一兽已经建立起浓厚的感情。
这七天中,盘子一直被禁闭在藏书阁,在一个燃着巨大天灯的浩瀚空间里,盘子面对四面八方安安静静错乱有序的飘浮在空中的书本,缓和好半天才回得了神。
“浩瀚”这个代表无限时间和空间概念的词,用在这里一点也不过分,
有生之年,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过自己会一口气目睹如此多的书籍,书海无涯,这里大概聚集了古往今来,天生地下,所有已知的未知的全部书籍了吧。
刚开始的两天,她还沉浸在兴奋中难以自拔,慢慢的开始平静下来,每日面对一本本尘封的古书,她的日子倒也小有格调。困极了就趴在书桌上睡觉,无聊了就着穹顶上暖阳般的灯影看书,门内门外,对她来说分明就是两个隔绝的世界。
要说唯一的联系,就是长桀在三天三夜以后痊愈出山,第一件事便是联合十大长老把烈焰重新封印起来。
但盘子对这件事尚不知情,以为烈焰依旧被关在铁笼里,只要出去后就能马上见到它。
为此,盘子在睡觉看书之余,每天都勤勤恳恳的自我检讨。
说检讨,其实就是每日在心里默念三十遍“再也不靠近轻水河,再也不触犯禁律”
,早、中、晚各十遍,念到后来,在梦中依旧喋喋不休。
在被放出藏书阁的前一晚,她本来是困极打算睡觉的,往书桌回走的过程中,脑袋无意间碰掉了一本封面极为厚重的古书,她抱着被撞疼的额头,伸手把书捞过来,是一本《妖魔志》,是讲述三界皇族秘史的书。
盘子一下就生了兴趣,坐在桌旁一看就是一夜。
终于从书中疲倦的抬起眼睛,门外走进来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把她架出去,“时间到了,走吧。”
接触到多日不见的阳光,眼睛适应不了,盘子伸出五跟手指挡在眼前,走了几步,透过指缝金色的光线,她看见一张镶了金边,勾魂摄魄的俊脸,看见是谁,她大喜,一下子扑过去。
“长诺!”
长诺忙捏住她的两只细胳膊拉开一点距离,上下扫一眼,“啧啧”摇头数落她,“小花,才七日不见,你就顶着这头乱发出来见我?还有,你的黑眼圈都快要长到下巴上了,关禁闭而已,里面没有人摧残你吧。”
盘子心里暖洋洋的,面上还是忍不住甩他一个白眼,“懂什么,我这是学海无涯苦作舟,利用天时地利潜心学习,每天废寝忘食苦战到天明。我这么有毅力有精神,你应该夸我体谅我而非挖苦我!”
长诺笑了笑,眼睛里神采奕奕,嘴角扬起一个干净明亮的弧度,一身湛蓝色长袍在清晨的阳光下洁净如闪烁微光的湖面。
“小花,既然你这么辛苦,不如我带你到皇城里游玩一圈,今天是燃灯节,会很热闹。”
伸手拿起一缕乱发,“不过,你应该先把自己收拾收拾。”
盘子一听到“燃灯节”,就迫不及待的点头,“这可是你说的?”不等长诺说话就兴奋的跑开,一面跑一面叫,“你等我一会儿,马上就来...”
燃灯节果然热闹,人多,灯多,好吃的好玩儿的也多,景致更是漂亮壮观。
阳光明媚,清风徐徐,一条闪烁着鳞光的河流穿行在皇城内。形色各异的妖怪如流水穿行于大小店铺,街道两旁雕栏画栋,酒楼,茶楼,画舫,布庄,制灯坊...鳞次栉比,热闹非凡。沿着河流前行,可以看见许多游船在流光星河般的河面上徐徐前进,穿着华美的公子小姐坐在船舷赏灯品酒...
盘子在大街上走走停停,一会儿拿起一盏模样精致古朴的天灯左看右看,一会儿拉着长诺钻到人堆里看妖怪们形式各异的杂耍,拍手直呼过瘾,一会儿又站在翩翩起舞的妩媚舞者面前挪不动脚,看得眼睛发直。
长诺无奈又好笑的跟着她,燃灯节每年举办一次,长桀执政后更是隆重盛大,除了宫外面寻常子民的活动,宫内举办的祭祀仪式更加场面恢宏壮观。整个长恨天最优秀的杂技师和最妩媚的舞女都会聚集在长恨天宫,为皇族和文武百官献上最为美妙醉人的节目。
长诺从小到大见惯了这种场面,自然提不起多大的兴致,此行出宫,无非是为了暂时拖住盘子,烈焰被重新封印的事情能瞒她多久就瞒她多久,就怕一个万一她再一次闯祸,到时候十大长老定然不会轻饶她。
“长诺,你快来。”盘子站在几步开外,指着面前的一盏半人高的天灯朝他招手。
待他走近,她说,“前几天在锦绣山庄里,听玉面生说,燃灯节是为了怀念燃灯佛祖而兴起的节日,这么多年下来已经慢慢变成了妖族子民与家人团聚,悼念亡亲,寄托哀思的节日了,只要把它放飞到天上就能寄托思念。我也想点燃一盏,这盏可以吗?”
盘子所指的天灯,不同于其它或红或黄的七色彩灯,这是一盏通体莹白的莲灯。所谓莲灯,即是燃灯佛祖的手持圣物,佛界至宝——五茎莲花圣灯,据说当年在某位佛祖的受戒仪式中被打碎,五朵莲花只剩下一朵被完好的存留下来,但没有人知道它遗落在何处。
妖族为了怀念燃灯佛祖,第一代妖王用自己的精血和修为制作了这盏莲灯,象征永恒幸福,存放于皇城第一制灯大家。
在每年燃灯节之时拿出来,规定若有人有幸通过镜域迷阵,放飞这盏灯,便能成为皇族祭祀仪式的座上宾,享受到最尊贵的礼遇;但是若不能一次成功,这盏莲灯会反噬放灯人的修为,严重时会危及放灯人的性命。
虽然通过镜域迷阵看似容易,但古往今来尝试放灯的人非死即伤,失败的例子数之不尽。近一千年来,这盏莲灯往往无人敢问津,若不是对自己万分自信,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作赌注尝试放灯。
长诺诧异的盯着盘子,“你有要思念的人?”
她点头,“娘亲如果在天有灵,要是能够看到我为她放飞这盏天灯,一定会很高兴。”
“小花,你想为你娘放灯,我可以带你去挑一盏普通的七彩灯,这盏不是你能放飞的。”
“为什么?这盏灯很难放飞?”
不等长诺回答,一阵笑声从身后由远及近传来,“哈哈,当然难放...这盏是妖界独一无二的莲灯,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哪儿有本事通过镜域迷阵,点燃这盏莲灯?”
是谁这么欠揍?盘子心里憋着一股气,皱着眉循声望去,却见一个身穿黑色道袍的年轻人坐在船头,嘴角含着一抹不经意的微笑,正抬头看着盘子。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他的脸上,七色彩灯留在水面的倒影流光溢彩,他忽的眨一下眼睛,顿时媚态百生,盘子忍不住抖了一下,这是抛媚眼吗?这个男人笑起来怎么像只魅惑中众生的狐狸?
他手里捏着一个白玉杯,偶尔低头品尝一口酒酿,姿态潇洒从容,一举一动带着不可说的魅力。
盘子盯着那人的脸,越看越觉得奇怪,似乎见过他,但是这人和记忆中的人又有着极大不同。
“你是谁?”
“小丫头,你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可叹我一眼就认出了你。”那人放下酒杯,掏出怀里的钱袋,拿在手中轻轻颠了两下,“你看,可曾认得?”
“你你你...”盘子指着那个钱袋,惊讶得说不出话,这不就是那日离开龙窖山时遇到的那个赠送自己钱袋和烧饼的恩人吗!
是他阻拦盘子跳崖轻生,带着她找到寺庙过夜,结果扔下一袋钱就一声不吭的丢下她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盘子很感激他的善意,并想过下次有缘再见定要好好和他说话,好好答谢他。
“哦,我这才想起来,那日一面,我还没告诉你我是谁呢!我叫苏子笑,你呢,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那人竟已经不声不响站在盘子身旁。
“我叫盘小花。”
苏子笑笑而不语,原来,是一朵路边的小花啊...不过倒是很特别,明明长相娇美,芙蓉粉黛,人面桃花,偏偏娇美的外表下却暗含一股韧劲儿,这比那温室中养出的玫瑰芳香许多。
她看着那人含笑的狐狸眼,不禁想起那日在锦绣山庄,长诺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全名时笑得前仰后合很是让她抓狂的模样,心里竟很奇怪这人眼里没有任何轻慢调笑的意味,反而有几分欣赏。
长诺突然道,“原来你就是苏子笑,传闻中菩提老祖的入门大弟子,爱美酒爱美景,唯独最爱美人的烟水城城主?”
苏子笑撑开手中的羽扇,淡淡一笑,“正是在下,想必你就是长恨天二王子长诺?久闻不如一见,殿下果然如传闻中那般英姿非凡。不过,你说错了一点,我爱美酒爱美景,最爱的当属收集天下的奇珍异宝,至于美人嘛,全天下哪个男人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