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有一太岁,五百年得道化形,自曰常鲜,意图尝遍天下美食,后游历天下十三洲,广结善缘,自学厨艺。
复有一日,到的一小镇,看镇中往来贩夫,三教九流皆有,便欲开一买卖,就支棚搭锅,开了一混沌铺子,因其厨艺高绝,便是小小的混沌,也做的美味绝伦,故不多日,生意就红火了起来。
每日往来的人,百态皆有,他又不图钱财,乐善好施,只要吃他美食开心,他便开心,常有人拿他体型开涮,他也不怒,只是笑笑,镇中人皆称他为常胖子。
常胖子,白天开店,晚上行踪有些诡秘。
每夜,他都要到河边池塘,常带着几个空口袋,黎明回来时,袋子便满了,只听袋里呱呱乱叫,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一日,开客栈的李掌柜来吃混沌,吃完后与胖子闲聊问道。
“常胖子,每日来吃你这混沌,觉得味美绝伦,一天不吃便欠的慌,但不知是何缘故?”
其他食客也是支起耳朵细听,胖子言道。
“不可说,不可说,我这是独门秘方,怎可教你们知道?教你们知道了,只怕我这买卖就做不成哩。”
说完哈哈大乐,李掌柜尴尬。
“是我唐突了。”
说完把银钱执于桌上离去。
其他食客也觉得可惜,又不好多问,纷纷低头吃饭。
晌午,胖子正要收摊之时,来了一妇人,坐在桌边,摇头叹息,苦不堪言。
“店家,来碗混沌。”
胖子将混沌端给她,就坐在旁边看着她,那妇人吃一阵,哭一阵,泪珠子都掉到了碗里,胖子看的大奇,心道,莫不是我今日做的不好吃?
可也不至于把人都吃哭了啊。
那妇人吃了一半,似是想起了什么,与胖子说到。
“店家,我家就住在前面镇口不远,能否让我将这混沌端回去?苦我儿还未吃食。”
说完,满面哀求之色。
胖子想了想。
“如此,你端去罢,记得明日将碗还来便可。”
妇人听闻连忙道谢,但又面露难色,说到。
“我今日出门急了,未带钱,我明日一起送来,可好?”
说完大是尴尬,胖子一想,出的门来,能帮就帮,看那妇人穿的破旧,定是家中有些困难,随动了恻隐之心,说到。
“什么钱不钱的,你明日来,我在给你打碗混沌,你家孩子爱吃就好。”
妇人听闻,更是道谢不已。
过了一日,那妇人并未来还碗,胖子等了一阵,暗想莫不是她家出了什么意外?
于是胖子早早收了摊,往镇口找去,多方打听才找到那妇人的家,从外面瞧,这家人就过得凄苦,院子连门都没有,胖子站在院外大喊。
“老嫂子,老嫂子,可在否?”
不多时,妇人就寻声出来了,看见胖子,妇人赶忙擦擦泪痕,将胖子让进屋中言道。
“家中甚是简陋,若有怠慢,还请见谅,今日未去还碗,只因小儿病情加重……”
妇人说完,就去给胖子倒水,胖子乘机打量屋中摆设,结果发现,无甚好看,家徒四壁都是谦虚,家里什么家具都无,房顶多出破损,屋子角落铺着一张草席,草席上躺着一稚子。
正在胖子四处打量之际,妇人端着一碗水来到胖子跟前,胖子接过水,发现那盛水的碗还是自己的,胖子问道。
“老嫂子如何称呼?那孩子……”
“我夫家姓莫,我姓辛,那孩子就是我那病重的儿。”
妇人有些激动。胖子又问。
“如何不见你夫君?孩子什么病?”
妇人言道。
“我这儿出生后就骨软,碰一碰骨头就折,我丈夫想要进山去采些草药,不料丧于毒蛇之口,现在我带着我儿艰难度日,已无银钱为我儿治病了。”
说完大哭。
胖子听了,心中难过,随拿出纹银递予妇人。
“老嫂子,这里有三十两,你拿去与孩子看病,等孩子好些了,带他去我那吃混沌。”
说完也不等妇人说话,拿起碗转身就往外走。
胖子走在路上甚是开心,行善便是积德,他信自己定有好报。
回到家中看天色还早,复又将买卖开了起来,生意依旧很好,傍晚快收摊时,来了一位读书人,坐在桌前唉声叹气,胖子给他上了碗混沌后便坐在他面前,看着他,书生觉得奇怪就问到。
“店家,你这是何意?无端端盯着我瞧。”
胖子笑眯眯的说到。
“这位先生可是有烦心事?”
“唉,考试七年未中,今年已无银钱再考,苦矣,苦矣。”
书生说完,又是唉声叹气。
胖子掏出银钱放于桌上说到。
“这好办!这纹银五十两,你拿着去考试罢,我也不白给你,算我借你,等你当了官记得还我。”
书生闻听,拿起银子,一弓到地。
这几日,胖子帮了不少人,名声也渐渐传了出来。
胖子正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打理着铺子,但见从远处急匆匆赶来一六旬老汉,噗通一声跪于胖子铺前,磕头如捣蒜。
胖子大惊,赶忙将其搀起,问其何故?老汉说到。
“小老儿是隔壁村子上的,听闻此镇有一位常大善人,乐善好施,小老儿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求大善人相救。”
说完又要跪下,胖子又赶忙搀扶说到。
“老伯,有事你说就是,能帮的我绝不推辞。”
“唉,只因小老儿的儿子不成器,与人相斗,将那人打死,这杀人定是要抵命的,可是小老儿老来得子,就是他再不济,小老儿也指望他为我盖棺材盖哩,于是变卖家产,得银一百两,想去贿赂县令老爷,不料路上银子被贼人偷了去。”
说完大哭。
胖子听完,拿出一布包。
“这里有银一百两,你去救你儿子罢。”
老汉感动异常,哽咽得说不出话,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复返身离去。
镇尾东边有一家,也是挺穷,这家小子父母早亡,东边一口,西边一顿将他喂大,但这小子长大后不学好,早先先在客栈当伙计,老是偷客人财物,被掌柜的赶走,从此就以偷窃为生,再后来又迷上了押宝,日子过得更是可怜,镇中人嫌他招惹是非,就唤他四儿。
那一日,他在隔壁村中闲逛,见一老者神色匆匆,斜挎着一个大包赶路,四儿一瞧,心想可能是有些财物,我若能得着,下顿又有着落了。
于是便折了根竹子,跟在老者身后,等待时机。
半晌,老者走的累了,便把包袱放在手边,自己坐在石头上擦汗,四儿一瞧,今个就是今个了,便躲在老者身后的林子里,把竹竿顺出去,勾着老者的包,往回拉,四儿一拿着包袱,就赶忙顺着小路跑了回去,到家赶紧关紧门,把包袱打开一瞧,我的个乖乖,整一百两银子,可把四儿喜的。
四儿这边得了银子喜不自禁,老者那边找不到银子,坐在路边抱头痛哭。
四儿拿着银子,先去勾栏院耍了一通,玩至晚间,又去了宝局,直玩到次日天明,一百两输得一个子儿不剩。
回家睡了一觉,又去宝局翻盘,但身上无钱,就找宝局掌柜的借了五十两,到了晚上又输个精光。
想到答应宝局,明日还账,愁的一夜睡不着。
次日天明,四儿又想去捞些银子,好好还给宝局,刚出的门,就听镇中人在讨论一个大善人,真真是有求必应,四儿眼珠一转,计上心头,直奔混沌铺而去,四儿到了混沌铺,坐在地上大哭,胖子看他伤心,连忙上去询问,四儿直说自己是孤儿,父母早丧,早先父亲欠了别人五十两银子,父债子偿,如今债主子找上门来,要他还钱他无路可走才在此哭泣,胖子看他可怜,就与他五十两银子让他还债,旁人看的摇头叹息,但又恐四儿日后找事,随不敢劝,只得看着。
自此之后,四儿三天两头便来找借口向胖子拆借。
胖子也信他,就将钱借他。
自胖子开始行善开始,每日来的客人更是多了,常有一妇人,一书生,和一老者常来与他闲聊,他三人在此吃混沌,胖子也不收钱,权当是交朋友,妇人小儿还未痊愈,只是身体好了些,书生考中,在家等职缺,老者的儿子死罪以免,改为充军三年。
只有四儿,每次只来借钱,拿到钱就走。
这一日,铺中来了一个身穿红色袍服的大胖子,比常胖子还要胖上一圈,腰中挎着一个酒葫芦。
“店家!来碗混沌!”
“来嘞,客官,您慢用。”
胖子常胖子将混沌放在那胖子面前,那胖子打开酒葫芦,也不多言,吃一口混沌,喝一口酒,常胖子嗅得酒香,口水都滴了下来,太香了,浓郁的酒气中还带着杏的香甜。
常胖子站在旁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葫芦,那胖子看见了,嘿嘿一笑。
“店家可想尝尝我这酒?”
说完将酒递过去,常胖子赶忙接过酒葫芦,小心翼翼的捧着,视若珍宝,问道。
“客人,这酒,我想买下,但不知道多少钱合适?”
“莫要客人客人的叫,晒家诨名朱蛤,酒不卖!不如我们换?你请晒家吃个饱,酒送你!”
朱蛤无所谓的说到。胖子赶忙说。
“管够,管够。”
说完怕朱蛤反悔似的,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酒一下肚,常胖子感觉浑身舒畅,毛孔齐开,好不自在,常胖子多喝了两口,也和朱蛤聊开了,常胖子问道。
“朱大哥,你这酒如何酿的?怎么这么好喝?”
朱蛤道。
“我还想问问你,这混沌如何做的,怎么如此味美?不如我们交换配方,可好?”
常胖子,大喜,恨不得把朱蛤引为知己。
“好好好!我先说说我这混沌。朱大哥且附耳过来。”
说完话,悄悄地和朱蛤说到。
“我这混沌,陷儿和皮儿都是一般,主要是汤,这汤是用青蛙腿熬的,每卖一天,要杀四千七百只青蛙。”
朱蛤一听,满面寒霜,嘿然冷笑道。
“我这酒,也没什么,只是蜜蜂采的杏花蜜酿制而成,只是其中加了一味特别的调料。”
常胖子大奇,问道是何材料?
朱蛤又是冷笑,满脸杀气道。
“竹儿青的尿!”
常胖子听了大是惊恐。
“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害我?”
朱蛤说到。
“我就是要让你做个糊涂的鬼!”
原来太岁修炼成人形后,最怕的就是竹儿青的尿,喝下之后,可毁他修为,打回原形……
常胖子感觉腹中越来越痛,忙用手指去抠自己的喉管,奈何怎么抠都只是干呕,就是吐出不出,不由得冷汗直往外冒。
往来的镇民也都来观瞧,见状大惊,但无人上前,只是在边上看热闹,也有人奔走相告,不多时,围的人愈发多了,连外村都有人来瞧个热闹。
常胖子疼的越是厉害,百姓越是看的开心,朱蛤也在一边冷笑,常胖子想向他人求助,奈何发不出声响,又看这民众的表情,只觉得心灰意冷,往日待你等不薄,你等怎如此对我?
想到此,常胖子疼的就只能在地上打滚了。
不多时,常胖子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一阵雾气过后,常胖子变作一个暗红色的大肉坨,肉坨不停蠕动,但怎么蠕动,都只在原地,百姓更是大奇,不知此为何物。
朱蛤看到这里,大喊一声。
“此为太岁,五百年修行,吃它一块肉,可得长生,去病治邪!”
百姓大喜,纷纷上前抢食。
人群之中有四人,站着发愣,其中一青年便是四儿,只见他表情由惊变喜,推开人群,趴在太岁身旁,用嘴撕咬,复又把嘴里的肉块吐出,用衣服包着,想来是打算拿去卖些银钱。
妇人心想它虽是妖物,但也帮过我家,可我儿久病不医,就当它在帮我一次,只要一块肉便好,想到此,也是冲上前去,与众人抢夺。
书生也想上前,只力气太小,只能像狗一般,趴着往里拱,他只想自己拿了肉,送与上官,上面定给他安排个好差事,可拿到肉后又想,若我有了好差事,英年早逝,如何是好?
复又再抢,书生越想越多,也越拿越多。
只有那老汉,看的大急,想若是没有那太岁,只怕自己儿子早已是人头落地,急得老汉忙上去阻拦,但老汉又如何拦的住?
被人推搡在地,老汉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百姓只以为他没抢到肉,也不理他。
朱蛤在旁看的欢喜异常。
半晌,百姓散去,地上只余一滩污血,老汉哭罢,坐在地上发愣,只叹好人无好报。
朱蛤见常胖子已死,转身便要走,老汉见他要走,急忙上前拉住他,问他为何如此?
朱蛤笑到。
“它自己造的孽,它自己要还,别人对它造的孽,别人日后也要还。”
说完也不管老汉,拂袖离去。
朱蛤出了镇子,行至一池塘边,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摇身一变,变作一磨盘大小浑身朱红的蛤蟆,噗通一声遁入水中,复不再现。(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