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羽一走,崔琰就放开北城门,让难民们有序进入,清阳城在谭羽的手上曾加固过城门,缩窄了一倍,使其只能由一辆马车通行。因此难民行进的速度很慢,而鼻子灵的跟狗一样的黄巾军则慢慢赶上了难民队伍。
好在崔琰早有准备,早命弓弩手列于城上待命,使得白二率领的黄巾军没占到一丝便宜,反而在箭雨之中折损了一批。
“谭羽啊谭羽,你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难民们已经平安无事的进来了,黄巾军也被挡在了外面,这一次,我是正确的。”崔琰入魔了一样的自言自语,语气中带着嘲讽和愤恨,但仍是儒雅非常,长袖迎风,风中君子。
崔琰想要证明,自己不比谭羽那个小子差,他一定比谭羽更正确!
满城都在呼喊着“崔公子威武,崔公子仁爱。”声音大的几里外都能听到。
在这一片欢呼声中,崔琰眯起眼睛,享受着这份迷离。
他不知道,这大概是他听到的,最后一次他人为自己而欢呼。
难民进城的第一个晚上,崔琰正在郡府里批着公文,长夜漫漫,油灯也烧去了半盏,他微微倾着身子,双眼半垂着盘算着未来的出路,绿色的深衣裹住瘦削的身形,棕灰色的貂裘披在肩上抵御着夜晚的寒风。
他精致的脸上带着些许倦意,近几天事情繁杂他本来就有些拼命,再加上白天跟谭羽吵了一架,身体明显的有些发虚了。
可他毕竟不能倒,甘陵不安,黄巾猖獗,百姓流离,他学了二十年的儒道仁爱学说使得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挑起拯救苍生的大梁。
没有人监督他,只是因为心中有所在乎,就不得不这么做。
“少爷,不好了!不好了!”一个身着皮甲的军校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嘴上一直嚷着不好了不好了,原本很漂亮的军装却穿出了几分狼狈。
崔琰看过去,是他亲自提拔起来的一个屯长,今天刚刚接到了安置难民的任务,不过他应该坐镇南城门才对,怎么跑到城中央来了?
“说吧,什么不好了?”他略带倦意的问。
“城南着火了,好几处火头,救不了了。”屯长大吼道,双臂大张极力的形容着。
崔琰扫了一眼屯长那张白净的脸,全然不像是刚从大火中出来的人,要么是他胆子小根本没敢去救火,要么就是他谎报军情,其实火势并没有那么大。
就个人感情而言,崔琰希望是后者,但就现实来将,他不得不做好应对第一种可能的准备。“让驻扎在城南的第二曲去救火,顺便盯着点难民里形迹可疑的人。”
崔琰不喜欢谭羽的做派,但是对于谭羽的提醒他还是很上心的,难民中混有黄巾军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为了防备这些细作与黄巾军呼应,崔琰特地将他们安置在了城南,那里离黄巾军最远,即使有事黄巾军也没法突破整个防线攻击从北门打到南门,若是迂回包抄则没有足够的时间。
“公子,火势确实大了点,一曲人马不够啊。”屯长面露难色地说。
崔琰放下手中的公文,将手缓缓靠近青铜灯盏,从灯座向上,一直握到圆润的油槽。
“公子,小心烫伤!”屯长恰到好处的提醒着,却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得到褒奖。
啪。
崔琰用右手奋力一甩,整个灯盏便横射出去,灯油洒落到羊皮地毯上,火芯带着那一点火光瞬间点亮了大片的灯油,火焰在屯长眼前晃了两晃,最终落到他脚边的位置。
呼!
羊皮地毯一下子燃烧了起来,屯长跳着脚猛退两步,大叫着跌倒在地上。
“公子,公子,烧,烧着了!”
崔琰冷冷的看着他,伸出手指指向熊熊燃烧的羊皮地毯。
“现在你来灭火。”他说道,手指又移向了屯长:“你一个人。”
“公子,这,办不到啊!”
崔琰沉默了一会,看屯长没有任何动作,便起身走到门口,信手推开木门。只见他俯下身子,小心的把手伸到羊皮地毯还没有燃烧的部分,拉住之后狠狠地朝门外一甩。
羊皮不大,顺着他的手臂飞到了石砖地的院子里,萎靡的团成一团,火焰被团进了最中间。
接着,他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过去,从水缸中舀出一瓢水,对着火焰缓缓泼下,最后又用脚踩灭了最后的火星。
做完这一切,不过短短三分钟,崔琰回身走到目瞪口呆的屯长面前。
“你办不到,不代表没人能办到。你觉得我不会明白的事,不代表我就一定能被你糊弄过去!”崔琰厉声说道,温如如水的目光里少有的显出几分怒意。
“快去给城南第二曲报信救火,告诉他们,不必全部扑灭,只要控制住场面,烧毁几幢民宅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完他步入屋内,拿出一道令牌丢给屯长。
屯长见识到了崔琰的果决,也不敢再怠慢什么,捡起令牌灰溜溜的向城南跑去。
崔琰叹了一口气,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手并非战士,只是下人而已,纵然人高马大装备优秀,却依旧不能与白俊这种天生的战士相提并论。
可眼下时局紧张,他既无时间也无精力去挖掘点选将才,他竭尽全力安排下的这些军校,也不过是从忠诚度比较高的下人中选择的精壮,这些人平日里善于讨好奉承,习惯了听命于人,真论起指挥别人战斗,比正规军差了不知多少。
“报!”
崔琰的思路还没有收回,一名传令兵已经跑到门外,单膝一跪喊道:“秉公子,城西军营出现刺杀事件,巡逻的军士死了两个,伤了一个。”
“城西?”崔琰喃喃道,城西驻扎着第三曲,第三曲是由各县的工匠农户们组成的,装备不好,战斗力还算客观,单兵作战不强,只是整体性尚可。斩首行动这种事最考验单兵作战,这一曲的软肋就在于此,那么说明来者对于城内的布防,各军队的优缺点都了如指掌。
再加上之前在难民营附近放火造成骚乱,很难不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有人故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制造混乱,再加上谭羽临走时的那番话,想必如果今天夜里的事传出风声,一大批人就会对谭羽的神机妙算称道,到时候民心可就彻底不站崔琰这边了。
“谭羽,真是好算计。”他狠狠地一咬牙,拿出一枚将令递给传令兵,吩咐道:“告诉第三曲的人,紧守营寨,全面排查,务必查处刺杀者。”
言罢,他又叫来两名传令兵,分别给予一道将令。
如果他没有猜错,谭羽一定不会只做这两件事,如果不把清阳城闹个底朝天,绝对不是谭羽的性格。
“希望我能破解他所有的阴谋吧。”崔琰自言自语道,然而并没有多足的底气。
轰!
话音未落,只听见北面传来一声巨响,大地都为之颤了两颤。
“不好,是北城门!”他大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