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出事过了几天,杨荣乖乖地没有再提游泳的事儿,也没敢再去池塘边洗澡,杨梅过来也被她告诫,不能说出自己溺水的事情,杨梅很听杨荣的话,当作什么事都没发作过。今天依然是个艳阳天,才上午9点多,就让人觉得有点热。
“姐姐。“杨梅推开门进屋,杨荣正在织着一件小小的毛衣,毛衣只有一种颜色,心灵手巧的杨荣硬是用一种颜色的线在衣服上织出不同的花样儿。
“嗯,怎么啦,梅梅?“平常的杨梅都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进门叫了声“姐姐“就没做声,杨荣抬头一看,杨梅眼里噙着泪水,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惹人怜,手里提了一个布包裹。
“大姑家里的二娃哥带信来说,大姑走了。“说完眼泪又一滴滴落下。
“什么时候的事情?“杨荣听完,心里一紧,被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放下了手里织着的毛衣。
“二娃哥说是昨晚上的事情,他们家里人都忙着大姑的后事,二娃哥过来通知爸爸妈妈,我过来就是给你说这事的。“杨梅哭得鼻子红红的。
“我过去看看。“杨荣擦了擦眼睛,放好毛衣就准备去她父母家。
“这个是二娃哥带过来的,说是大姑走之前给小幺儿织的衣服。“杨梅把包裹递给杨荣。
“哦。“杨荣接过来,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打开包裹,里面是各种式样的小毛衣,带个各种式样的小动物和花花草草。毛衣颜色有很多种,估计大姑不知孩子是男是女,就两方面考虑,杨荣一边翻着,一边掉着眼泪,心里的痛楚难以忍受。
杨荣的针织活是大姑一手教出来的,大姑是个老师,大姑爷是个工人,家里条件不错,经常接济杨荣的父母,对她弟妹三人也视如己出。几个月前得知大姑生病了,一家人前去看望,当时大姑的精神不错,还下厨张罗着给大家做好吃的。大姑说,小病不碍事,过段时间就好了。大姑还说,等着抱外侄孙,等到外侄孙能跑能跳就教它读书写字。当时大家也问了大姑爷,大姑爷也说医院检查了,不是大事。
结果,大姑就这么走了,带着所有人的思念和爱戴,到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去了。
当翻到一个毛衣,上面的衣领还没有结针,织毛衣的针还在上面,这是一件没有完成的毛衣。这么多件毛衣,大姑应该在很久以前就开始张罗了吧,却从没有告诉过大家,走之前才将这些东西拿出来,没有完成的,她会有遗憾吗?杨荣不敢往下想,深呼吸释放心中的压抑,然后收拾好毛衣,放进衣柜。
“走吧,梅梅。“杨荣帮着杨梅擦干眼泪,拉着杨梅出了门。
出门看了看天,今天的太阳格外刺眼,晃得杨荣一个趔趄,杨梅赶紧扶住了她。
“姐姐,别太伤心了,是不是不舒服。“自己也是眼泪忍不住往下掉。
“是太阳太刺眼了,走吧,我没事。“杨荣收起分了的神,看着不远处父母的家,二表哥还在呢,控制住眼泪,向父母家走去。
无论心痛也好,惋惜也好,人走了是不争的事实,再残酷,再难以接受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痛苦是暂时的,时间会慢慢冲淡心中的忧伤,只是偶尔触及心中一隅,痛楚便如洪水袭来,让人喘不过气。
农村里那个时候,没有座机电话和手机,家里有人过世的,都是先联系近处的亲属,再由各家亲属联系较远的三亲六戚。有嫁到外地的或在外地打工的人,等得到信儿赶回家也都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等大家差不多到齐了,才出殡下葬。
更早之前时兴土葬,先人净身后,换上寿衣,由长子完成,待家人瞻仰遗容后用白布将先人遗体覆盖,另用一块较小的麻布掩盖先人容貌。接着请阴阳先生看日子看地,黄道吉日不是天天都有,遇到七八月份的时候,家里有人去世,子孙没来得及赶回的,遗体就那么放着,或者先敛入棺。再阴凉的地也阻止不了尸体的腐败,这就得有人看着,防止野猫野狗糟蹋,对先人不敬,其中也有不少关于鬼神的说法。
现在国家提倡火葬,节约土地,这也避免了长久放置的遗体造成的不良后果。
大姑家离杨荣父母家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没有交通工具,何二娃只能走小路赶过来,通知完就要接着通知其他的人。
杨梅进屋前就听到母亲的声音,满是忧伤,既是亲人还是恩人,突然辞世给人留下的不仅仅是悲伤,还有震惊和难以置信。等到一次次证明了这个事实之后,勉强接受了,可还是不甘心,追问着是不是走得很安详,没有痛苦?从二娃嘴里得知走之前一天水米未进,临走前嘴里叨着想吃肉,待吃饭的时候很少沾荤腥的人却吃了不少肥肉,晚上休息的时候,大家就一个转身,进去叫门的时候没反应,再一探没了呼吸。
“我以为妈妈好了,哪知道啊!“二娃本名叫何二娃,农村的习俗是贱名好养活,此刻他眼里噙满了泪水,一时也忍不住掉了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已。
“那是食的衣禄,快走了的先兆。大姐啊,那么年轻,怎么走得那么早!“杨荣母亲关淑兰念叨着,眼泪也啪嗒啪嗒往下流。
“二娃,大姑走之前不好怎么都不通知一声啊。“杨荣扶着母亲,问何二娃。
“姐姐,我妈说你们大老远的,不让老来回跑,你都这么大肚子的人了,再说我也不懂这情况,怎么我妈怎么说走就走了。“二娃解释道。
“大姑走之前还给我幺儿准备那么多衣服,肯定很辛苦,这么些年又对我们一家人这么好,叫我们心里怎么不怄。“杨荣说着,又哭了起来。
“姐姐,不要太怄,我妈是得错了病,你现在怀孕了,要好好注意自己身体,我妈之前都一直唠叨着我们这大家庭要有第一个孙子辈的娃娃了,哪知道她没机会看到了。“何二娃擦了擦眼泪。
“这么好的人啊。“关淑兰也是泣不成声,一屋子三个女人都哭成了泪人。
“二娃,你先回去,我去通知了杨后明就去你家。“屋里唯一一个沉住气的人是杨荣的父亲杨国君,沉着的安排着。父母走得早,大哥杨杰夫当兵去了,偶尔往家里寄点钱接济,全靠大他十多岁的姐姐杨淑玉将他和弟弟杨后明拉扯大,看着他俩成家。姐姐聪明伶俐,到村小当了老师,杨国君性格淳厚,不善与人打交道,自学当了石匠。和关淑兰结婚后,育有一子杨利强,二女杨荣和杨梅,日子清贫但是安稳。如今有养育之恩的姐姐走了,悲伤是难免的,看着悲伤的媳妇和两个孩子,此时作为一家之长只能强忍着心中的痛打起精神来。
“好的,舅舅,那我先回去了。“何二娃说完和大家打完招呼,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