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的山风吹动,漫山的枯草倒伏,整齐的像是打了蜡的毛发,被用梳子梳理过的一般。
草丛之中,一道人影摇摇晃晃,与草秸同步齐动。他一只手紧紧地按在地上,赤露在外的手臂就像一杆枯木,肘腕就像老树节,显得脆弱孱薄。后背的衣服早已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前胸处滴滴答答地淌着汗水,像是直接从后背渗透过来的。裤腿在风中烈烈作响,如旌旗摇曳,那两双腿就像旗杆一样,纤细且长。
他缓缓抬起头来,露出尖尖的下巴,高高的颧骨,深陷的眼窝里,一双眼睛半闭半睁,眯着的眼皮缝中,闪烁着毫光。
这个年轻人,正努力辨识着眼前模糊不清的景象,在寻找着一件东西,可惜他豁尽全身的力气,也顶不住山风的吹刮,被迫退后了几丈远,离那个目标渐行渐远。
风愈加的猛烈,山草经不住,断裂开来,随着石块落向了山下。
他也没能顶住,像草棍、石块一样,往山下滚去。
跌跌撞撞间,他裸露在外的肌肤被石块、荆棘划破了,露出了白色的骨来。
天空上,乌云滚滚,闪电破空,轰雷炸响,豆粒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自高空坠落,砸在地上,溅起一阵阵水花。
遍野滂沱,万物沐浴。
“你终是我囊中之物!”他低沉着嗓音,抬着头向山上说道。
之后,他便在雨缝中行走,向盆地中走去。
“比赛应该开始了吧?”他望着盆地中唯一的建筑,低声细语。
那个方向,正是玄武亭。
此时,亭子中央空旷处,正是热闹非凡,现场气氛如火如荼。
有两个年轻人,正在人群围拱之中斗法。
玄武亭举行的内部比赛已经开始多时了,这是火系对水系的第二场。
之前,金系以连输两场的败绩负于风系,土系一比二输给了木系。火系暂时一比零领先。
雷系轮空,直接晋级。
就见场中其中一个少年,左手飞快得结着手印,连续成诀,右手擎着一柄檀木细棒,口中喃喃不休,片刻间,棒头凝聚出一团赤色火焰,那火焰越来越盛,汆成了椰子大小的球体,滚滚而动,呼的一声,在那人断喝声下,疾射而出。
对面,也是一个年轻人,手里提着一支水晶荆杖,掐指念诀,挥手间发出一道冰锥。
火球与冰锥在中间撞击在一起。
水火互不相容,孰赢孰败,就看两人的功力谁更深厚。
“王师兄,加油啊!全指望你啦!”人群中,几个少年大声呐喊,他们满头大汗,焦急的攥紧了拳头,不住的挥舞。
正是火系众弟子。
台上那少年正是他们的大师兄王旗。
眼下,水系的那位弟子与之打的旗鼓相当,但表现的更加游刃有余。
观战的弟子们低声议论:“恐怕,这场是比赛中最为精彩的一场了吧?”
“是啊!之前的比赛,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三下五除二的就分出了胜负。只有这场难解难分,看着过瘾。”
“你们不知道吗?火系打乱了顺序,作了弊!”
“我就说嘛!这王旗是火系最厉害的,他应该下一场登台。”
“即便如此,他此时也没占什么优势啊!和谷师兄打?我就呵呵了!”
“前几天,王旗出手教训水系的一个弟子,被谷师兄阻拦了,大概他也明白自己不行,故意这么做的吧?丢人啊!”
“别说了,别说了,要出结果了!”
他们停止了讨论,看向场中。
就看王旗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法力,发出最后一记火球。
水系弟子以冰锥相抵,又是一齐消散。
众人也看得清楚,皆惊疑道:“莫非,要以平手而告终吗?”
“火系,终究还是不行啊!”王柏亭坐在太师椅上,眯着眼看着场上,喃喃自语,那声音低微至极,几不可闻。“王旗已经是最好的选手了,却还是不敌国亚力,仅仅是等阶上的差距吗?这只是俗人的眼光。掐诀,念咒,抬手,配合的越完美,法术的威力才会越大,这真的是至理吗?那也只是俗人的眼光吧!法器,法饰,法宝吗?众弟子中,竟没有一人能够打破这个俗念么?师兄啊,恐怕这次,又要让您失望啦!”他心里这样想着,眼神却早离开了赛场,望向亭外远方。
这时,就听场中的国亚力嘿嘿一笑,道:
“你大概魔海枯竭,再不能发招了吧?这场比斗,是时候结束了。”说着,他将左手抬起,高声道:“虽然你的修为与我略同,法术威力相近,但我已经进阶到了八斗,魔海比你要深,法力比你更加充沛,能比你多发动一次法术。所以,我赢了!”说罢,左手缓缓掐诀,右手轻轻抬起水晶荆杖,又打出一记冰锥来。
冰锥受之影响,飞的很慢。
王旗无奈,急往旁边躲开,拱手认输。
在水系弟子的欢呼声和火系弟子的哀叹声中,两人分别走向各自的团队。
一个得意洋洋,一个垂头丧气。
“完了!连水系都对付不了,我们就别妄想和金、土打了。”
“没办法!接下来要小师弟对战对方最强选手,想都不用想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怪谁?还不是怪我们自己实力不济?”
火系弟子们议论纷纷,抱怨不已。
王旗回到火系队伍中,把眼一闭,沉默不语。攥着细杖的手青筋崩起,骨节发白。
生铎凑到跟前,嘎巴嘎巴嘴,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水系那边,众弟子围拢在国亚力身边吹捧,他也毫不自谦地吹了一通,最后不忘补了一句:“他们耍赖,打乱了比试的对手顺序,不然谷师兄和他对手,他用不了三招就得下台!”
其余人随声附和。
谷师兄冷笑一声,站起身来道:“寒冰掌岂是你的冰锥术所能比拟的?又何须三招?”说着,抬步往中间走去。
国亚力将水晶荆杖递上,他摆了摆手,拒绝了。
他的声音并不算大,但也有些故意放高的嫌疑。
因为他说出“寒冰掌”三个字来,让胜利组的木、风两系,以及轮空的雷系弟子们听了,都开始窃窃私语:“寒冰掌?他练成了寒冰掌吗?那可是咱们亭里最高级的五大绝学之一啊!”
“前几天那次出手,他竟隐藏了实力呢!”
“听说,寒冰掌不仅冷劲更胜冰锥,还可以打击穴道,使之行动迟缓,颇为棘手。”
落败组的三系弟子们则是唏嘘不已,都暗自庆幸没有遇到这么强大的对手。
唯有三个佼佼者暗自揣度:“寒冰掌究竟有多大威力?他练到了什么火候?我与他比,谁更强呢?”
再看到他拒绝使用法器,心中更是起疑:“他真的强到这般地步了吗?”
“是自负,还是自信呢?”
“对付那个‘稻草人’,或许这样能让他伤的轻一些。”
不说他们如何各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单说那位谷师兄来到场中央,丁字步站稳,背着手,一副傲骨迎风的模样,抬下巴高叫:“喂!火系的,你们的选手还来不来了?”
火系弟子们面面相觑,不由自主的回头看去,心想:“来不来,还不是一个样子吗?”
谷师兄又问一遍,火系弟子们还是无人回答。
这时,水系弟子们开始来了精神,有人说道:“怕是吓尿了裤子,回去换衣服了吧?”
顿时惹起哄堂大笑。
谷师兄也无奈地笑了笑。
火系弟子们听了这般嘲弄,都有些脸红发烧,生铎更是憋的脸发紫,几次都想站起来自告奋勇上场。都被师兄弟按住了。
张尧攥紧了拳头道:“小师弟啊,你可别不来啊!不然,咱们火系可就颜面尽失了!”
王旗回过头来,叹气道:“小师弟即便来了,也是出丑。找个借口躲起来,总比输了受伤的好吧?面子?早没了!”
这时,谷师兄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提高了嗓音,按规矩询问第三遍,也是最后一遍:“火系没人了吗?”
回答他的是——
“呼!”的一声呼啸,如猛虎下山,又如狂龙出海,一股热浪自亭外滚滚而来。
坐在亭子入口处的众人急忙缩头躲避。
那是一团正红色的火焰球体,从头顶飞过,袭向谷师兄。
不言而喻,这便是火系弟子的回应。
谷师兄瞳孔一缩,眼仁中映着火光,却纹丝未动,十分从容。
那球越来越虚,在他身前七八尺远的地方自动消失了。
众人待热浪湧过去之后,也都赶紧挺直了身子,看看谷师兄,又立即回头看向门外,迎来的是又一股扑面的热浪。
他们只好再次俯身躲避。
又是一团正红色的火焰球体。
这次,谷师兄不得不急速抬手发出一记冰锥,抵消了余焰。他心中一奇,当即凝神以待,不再那么淡定了。
靠近亭口观战的人们也明显感受到,这次的热浪,强烈过前次。
他们心中都明白,普通弟子只研习火球术,火焰一般为赤红色,椰子大小,有效距离不过三丈。
玄武亭“五绝学”之一的大火球术,火焰确为正红色,西瓜大小,但其威力也没有这么大,距离也不能打出这么远。
由此可见,这两记火球,该是更加高明的法术。而那发招之人的实力,更是雄厚的可怖!
这人,是谁?
众人带着这疑问,往亭外看去。
“谁说火系不敢应战?”随着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一道身影,火系弟子中最后一名选手来在众人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