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两种痛苦，一种是死求白赖地想要奢求得到什么，总是得不到；一种是得到后，却从顶峰到谷底黯然神伤痛苦失去的。
斗转星移，春夏秋冬。跟家里往来的电话少的可怜。过去那么久了，有些事情，老妈始终无法释然。当初毅然决然地离开家里的时候，竟然像是一把刀，冷酷地插进了母亲的所有期盼。原本不用那么辛苦，为了所谓的爱情。真的值得吗？
很多年后，每每想起在火车站的时候，莫慧左顾右盼着母亲和父亲身影出现时焦虑的眼神。心是坚定的，但思想却摇曳着飘向了远方的家。
她临走前给母亲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这是她熬了一个通宵写完的。从幼年时代一直絮叨到自己的青年时代。以情动人，母亲是个感性的人。她应该会理解自己的选择。为了让莫慧留在自己的身边，母亲拜托了多年的好友帮助她介绍了一份收入相当可观的工作。当她磨磨蹭蹭地走到母亲身边，娇嗔着说着自己要到B城工作的时候，母亲当时就懵了。昔日里，莫慧算是一个比较听话的孩子，虽然个性十足，但很懂事。
“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陪在身边？”母亲摇了摇头，很是无奈。“你会为你的选择后悔的。没有人能比我们更爱你了。”
莫爸爸在一旁狠狠地抽着烟，默不作声，然后站起身子来。抬了抬手，说：“这是你的决定？”
“是的。”莫慧哭成了泪人。
“好吧，你安定下来后，给我打电话，我去B城跟庞家谈谈你们的婚事。”
说完后，庞爸爸就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莫慧至今难忘，父亲的转身，竟然是那样无力而苍老。是她忽略了什么吗？但是，她舍不得离开庞之初。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她甘愿为零，哪怕是负数。如今，想来，莫慧觉得自己很是可笑。
关锐猛猛地拍了拍桌子，大声说道：“莫小姐，尊敬的莫小姐，请不要走神好吧。我们还是按照上次说好的方案进行这次的采访。你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如果有的话，可以发表你的看法。”
“嗯，对不起，我有点儿出神了。好的，就按照你说的吧。”
宋祁在一旁推了推莫慧说道：“你最近怎么了？六神无主的。要不要我给你找个心理医生，帮你疏导下？”
“就知道你没好话。谢谢啦，我还不到病入膏肓的程度。”
天晓得，莫慧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按照计划，关锐要跟莫慧和宋祁一起出差到陕西一个小村落里进行采访任务。当孙进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抱着一大包各种感冒药、胃药、创可贴，还有一大包的零食，很是关切地亲自送到了莫慧的家里。
“大哥，我是去工作的，不是去旅游的。”莫慧扒拉着大袋子里的各种食品。“你这是要喂猪的节奏啊。”
“有备无患。这样我比较放心。”孙进推了推眼镜，笑着说：“你就跟孩子一样，总是让我担心。”
“哎呦呦，二十四孝男友力爆发了啊。瞧瞧”说着，拉拉从莫慧的卧室里走了出来，伸了伸懒腰。这个灯泡瓦数确实高，不仅高还很欠打。
“滚，没你事儿，去睡觉去。谁刚才嚷嚷着说很累很辛苦啊。”莫慧拍了拉拉屁股一下。
“我就说，我今天左眼皮跳的厉害。我心里受的伤，要靠食物来补，孙医生就是好，妙手回春不说，特别懂女人心。”说着对着莫慧抛过来一个媚眼。
“少贫了，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几包零食就能让你出卖朋友咯。”莫慧扔过去一包薯片：“胖死你。别怨我们。”
“别闹了，时间也不早了，你跟莫慧早早休息，我明天还有台手术，也得早点儿回去了。记得，莫慧到了地方给我打电话，这些零食不带的话，就把药带上。出门在外，总得有个保障。”说着，孙进拿起自己的包给莫慧一个拥抱就走了。
“唉，命啊。瞧，那么春风得意的一个人，你不稀罕的话，我就委屈自己要了得了。”拉拉大口塞着薯片，煞有介事似的。
“瞧你傻样，好了伤疤忘了疼。我们之间的事情，很难说清楚。”莫慧看着两袋子东西静静发呆。
第一次遇到孙进是在一家福利院。因为一个专题，莫慧认识了福利院的张院长。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莫慧就对每次都来福利院教孩子们手语的孙进产生了好奇。这是怎样的一个男人，有着如此的细腻和善良？
阳光下，透过玻璃窗，孙进跟一些聋哑孩子们坐在草坪上不停地打着手语，像是在讲着什么开心的事情。看得出，孩子们很是开心。莫慧觉得心里暖烘烘的，这些年来，背井离乡的日子里，她也多么希望有这样一双普通的手，划破天空的乌云，透过光亮看到最真实的自己。
那一瞬间，她莫名地对这样的男子产生了一丝好感。
她主动走过去，微微一笑，说道：“你好，我是莫慧，可以认识你吗？”
对方并没有被这突然的问候所惊吓到。这是一个很有教养的男子，略有点儿害羞地不知所措地手朝着口袋：“你好，我是孙进，这些聋哑孩子的爸爸。”
爸爸，两个字，有分量地凿进了莫慧的心里。
打从那以后，莫慧知道了，他叫孙进，是一名外科医生，准确地讲，他是主编王红杰的红娘，是王浩的资深损友加好友。
圈子好小，转个身，遇到了一个陌生的熟悉人。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像亲密战友一样的好朋友约会时光。他们无话不谈，唯独从不主动谈起过去。
孙进一忙起来，常常一周都见不到人。他是个很敬业的医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里度过，一台手术下来，往往都会到深夜。为此，莫慧知道，如果作为医生的女友，被放鸽子是件常有的事情。而且，两个人尚且不到那个份儿，捅破了纸，太近了，什么都明白了，自己跟个被解剖的尸体一样被看个清楚，神秘感就不存在了。两个人在一起，太熟悉了，就会变成太陌生。回过头来想想，她莫慧真的喜欢人家孙进吗？离开孙进就活不了吗？
未必，至少，这样的想法一经出来，莫慧就给自己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孙进倒是很热情，这跟莫慧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即便忙碌，他每天都会一通电话问候莫慧的一切。二十四孝男友，不是白白冠名的。至少在孙进的心里，对莫慧付出，是值得的。她是个好女孩儿，不孤傲，也不依赖，从不撒娇，独立、认真，有个性。在福利院跟她相识的那段时间里，那个看着普通的女孩子却十分心灵手巧。每次都会给孩子们做着各式各样的糕点和美食。
这样心灵纯净还贤惠的女孩子娶回家算是值了。他孙进不就是要找这样的人吗？
莫慧曾经多次拒绝过孙进的亲近，因为她觉得他们之间始终是有着距离的，这个距离不是形影相随的默契，而是来自内心的无法释然。她不能解释她跟孙进的情感，也许，孙进只是一个驿站。她是个顽皮的孩子，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和得到的究竟是什么，总会有一天，她会回到驿站的，而那个时候，她要足够疲劳。
“你可以试着跟孙进更进一步。”王红杰总会这样劝莫慧。
“也许吧，但是这样未必对他公平。至少，我们目前这样也不错。有些事情未必要说透，其实都轻松。不会给予对方太多压力和希望，更无法谈及失望。”莫慧这样说着。
正如好友拉拉，一度恨得罗涛牙根儿都痒痒的的架势，却在罗涛的婚礼上显得异常大度。几杯祝酒下肚之后，竟然诗情画意地送给了人家小两口一番祝福。
莫慧竖起来了大拇指，果真大气。
擤了擤鼻涕，拉拉神采飞扬地说，这算什么啊，姐放走的是渣子，留下的是金子。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看着姐妹儿啥气度，白送给那小妖精。等姐找个高富帅来日把仇报。
得，这仇算是解不了了。
莫慧仰天长叹。
如今的岁月，才是真的好。很多事情，并非就一头脑走到了死胡同，也许，你在撞墙的时候，知道疼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还活着，只要尚存一口气，就有看到希望的一天。她跟拉拉、王红杰不都是这样吗？
不然，她的身边也不会有孙进。
想着如此，莫慧拿起手机，给孙进发了一条短信：“至少有你。”一口吞了一杯红酒，有够回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