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部落对皇朝的战争向来是随心所欲。
今年收成不好啦——没说的,打进皇朝抢粮食。
族长他家生娃啦——没说的,打进皇朝抢酒水。
巫师占卜说要打——没说的,打进皇朝啥都抢。
雨太大了水灾啦——没说的,救灾物资在皇朝。
当然,这种状况并不是说我们部落非常强大。而是因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个真理。
反正泽西的部落千千万,今天围剿他,明天围剿他,皇朝的边境总是在上演剿匪的戏码。
反之,皇朝的世家贵族们家里畜养的奴仆也大多是部落人。总之,受苦的一直是些穷困之人。其实我也不算是穷人。
我叫古丰,是我母亲给我的名字,而我的降生,带给她的,只有苦难。
我出生在泽西的一个部落首领家族。但仅此而已,且不说这只是一个夹在边界地带的雨林里的小部落,就算我生而为那些大国的公侯家,我也可能得不到更好的待遇。
小时候我不懂,为什么我不能和我的兄弟们一起玩耍,以至于委屈地回到母亲那里质问她。她只是悲泪。
她原本是敌对部落贵族(注:指大泽附近的弘农部落)的女儿,因为战争被抢了过来,嫁给了大泽伊川荡部落的首领。这原本也没有任何问题,这种通过野蛮战争得来的婚约谈不上浪漫,但却是一个千百年来约定俗成的默契,没有族人会因为这而疏远任何一个新娘。
但是,母亲来部落一年后,一次外出郊游。
不知遇到了何方的妖魔,总之,人们都说那是一束亮光。就像传说中那曾经的灭世之光。
九个月后有了我的降生,随着我的呱呱落地,母亲的身体却每况日下。族里的巫医认为我受到了传说中灭世之光的侵蚀,注定无法活过二十岁。
而我那孱弱的身体确实很好的说明了这一点。
比起我的兄弟们来,我简直不堪一击。
我既没有他们那原始的壮实,也没有他们那传统的高大。
于是,我总是得不到相应的期望。
一次战败后,顺理成章的,我成了部落送去皇朝的第二十三位质子(注:战争行为中,失败一方被迫交出的人质,被胜利一方控制,用于牵制敌人。)的不二人选。
听说可以去端伦家学习交流,年幼的我颇为开心,窃以为这其实是一个不错的决定,既让我逃离了那深深是我自卑,还令我接触到了我们部落中不可能学习到的系统的先进知识。
更别提那晚第一次感受到父亲言谈中对我重视。
但是,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二十二个前辈有十八个成了光荣勇士!!!
族人们议论后全体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决定,毕竟,巫医大人早已下了预言,我活不过二十岁。与其放在族中浪费食物。倒不如拿来做做有益族人的事。以后给我立碑石,将还有点谈资。
我被送来端伦家当质子。作为部落与端伦家友好的标志,端伦家主在家人族老面前发言说:是要双方的下一代从小一起自然而然的培养出兄弟一样的感情啊!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我倒是颇为受益。在端伦家,学到了好多在部落学不到的东西,他们还允许我学习术法。在部落是,巫师不是很喜欢我,她还预言我活不过二十岁。
我自然不会理一个老太婆的糊涂话。我觉得她之所以做出如此恶毒的预言,一定是因为我偷看她家的孙女儿曲月洗澡。
本来我安安稳稳地在端伦氏家茁壮成长到十七岁,可是由于一个叫做普勒拔陵的家伙,我被送上了断头台。
我依稀还记得判词。
伊川荡不顾和约,与厥为,弘农等部落结成同盟,已经侵犯了皇朝的利益,今天,我以端伦家族长的名义,皇帝御赐的寒衣圣甲之权力。宣判:处以伊川荡池里之子——伊川荡古丰死刑,明日午时执行。
作为斩监候的重犯,我被关押在典狱的最底层—水狱之中。齐腰深的水是才灌的,倒也不是多么难熬,只是泡久了,我的头就发晕,但我自我安慰:这样也好,至少,明日行刑时,不会有太多痛苦。
我见过杀人,是被捉住的越界的部落人,那武官特意把我找来,要让这个质子看看。他亲自抽出了刀,可装饰用的军官刀明显分量不足,一刀下去砍中颈骨,刚好把刀夹住,武官气急败坏,就一脚踢过去,硬生生的把人头给踢下来。
可以清楚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对比起来,当时那个死囚的表现倒是记得不真切了,也是,又有谁会在乎一个死囚呢?
我觉得害怕。
白日里狱卒们在的时候我表示不能堕了我们部落人的骨气。到了晚上我强自打起精神来,准备动用我毕生所学的术法来逃脱了去,可是我的水准太低,要是拥有水玉司的祭祀那样的推云使雾的能力就好了。
无能为力之后,我又安慰自己:我不是怕死。只是觉得这样不太体面。死得太不名誉。好在,明天应该是一名专业的刽子手,应该是一柄四十斤的重刀。咔擦。
谨小慎微的活了一场,明日,到底还是要死!
学堂的老师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敢说我这十七年里踩死的蚂蚁不比其他人多,可见这善恶的报应之说并不可信。
如果硬要强词夺理,那我只能说,这个端伦家里有一个大家公认的小美女,我也是有过多次偷看她洗澡的谋划的,不过还没有等到实行,就被抓起来了。这甚可悲。
说到白溪。
我可以说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所有人都愚弄我,都嘲笑我。唯有白溪,那个与哥哥相
依为命的小女孩,像是能懂得我的痛苦。
但是白溪的人缘很好,几乎每一个人都喜欢她。所以,往往是我同白溪说了一句话,事后就会遭到白溪的追随者们的一顿暴打。
端伦家以武立家,所有的年轻人都精于骑射,除去习文念咒的族学竹楼,猎场也是年轻人们最好的教场。外出打猎是我一直都冲在最前面,因为我总是想把猎到的第一获猎物送给白溪,这时候,白溪就会笑!
还会说:“古丰啊,如果给你一副战甲,你一定会成为战场上最伟大的战士,你比那些绣花枕头。。。。。。”我当然要阻止她说下去,一个质子哪有资格享有荣誉。
学堂里的老教授倒是对我不错,只是因为我总是第一个背完新学的文章,总是第一个领悟教授的咒语。但我觉得这老教授是有真正的风骨的,他以课堂表现来对待他的弟子,而不是这孩子的父亲在家族的地位。
端伦家的子弟众多,但论打架术法谁也比不过白溪的哥哥白龙,不然父亲早亡,孤苦无依的兄妹二人又怎能在端伦家中占有一席之地。
端伦氏白龙又怎能成为当今李家年轻一辈的第一人!我一直很感激白龙,白溪兄妹。至少白龙打输了也不会去告诉长辈,不会有什么甲甲,乙乙的出来教训这个不懂规矩的质子。
虽说典狱最底层暗无天日,但这并不妨碍我判断时间,因为每一个从小就寄人篱下的小孩都会有一颗敏感的心。我也不例外。
难道是因为头晕的缘故,现在就是午时了!我开始怀疑自己了,因为我听到了从甬道中传来的脚步声。黑暗而空旷的典狱安静得可怕,脚步声清晰可闻。
原来是白溪,端伦家尚武,就连女子也是身着戎装,一身的英气,精致的裙甲扎紧了身材,衬得白溪亭亭玉立。
“现在是午时了吗?”不好意思表露自己心中的害怕,我委婉地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白溪却是不语,只是从腰间的扣搭中取出了一罐蜂蜜。
安南四季如春,这儿的蜂蜜是整个皇朝最好的,滋补益气。
但是,我哪能咽得下呀!白溪放下了勺子,对我耳语道:“哥哥是执行官,你吃点东西呀,不然就是安排好了一切也是白费。”
“什么!”
我看着白溪,女孩的眼中满是狡黠的光彩!便是和从前一样,快乐的模样,哪里有忧伤。
“可是,我不能连累你们呀!”我找着蛮正当的理由。
“别说了。”白溪没有解释。
“你还是。。。。。。。。”我还想在白溪面前为她考虑,借此表现自己的勇敢,但是却被白溪的一勺子蜂蜜腻了嘴。
砸吧着嘴,我暗自估摸,我以后是实在不能打她的坏主意了。
。。。。。。
听到了铁片甲坠铁与坚硬犀甲那低沉喑哑的摩擦声。听到了典狱并不多见的嘈杂的人间的热闹。此时,日当正午,阳气最重,乃是皇朝处斩死刑犯的时候。
这时候人的影子最短,阴气最弱,正是杀人的好时候。还有就是正午时候,没事吃饱啦看热闹的人最多,对于处决罪犯,有很好的舆论导向作用。
牢门打开时,果然,白龙来了,白溪也来了,就在她哥哥白龙的身后,两名高大的卫士所持的火把之下。在黑暗中呆久了,两只小小的燃不开的火把也如此刺眼,我别过了头。
但还是看见了白溪头上明灿灿的金钗,没法子,这金钗,那么的耀眼,一身戎装的白溪头上的金钗是那么突兀耀眼。
很快,有卫士过来解开捆住我双臂的铁链。
我攥紧了白溪的金钗,这里面有一块灵媒(注:所有术士能量的来源,拥有高品质的水玉灵媒,便能够短时使用出威力巨大的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