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好吃,三人喝多了点,谈得投机,借着酒劲,说话肆无忌惮,如果让外人听到,绝对是心惊肉跳。
赵飞伦道:“既然小三已经擒获了窦建德,为什么又杀了他?是皇帝下旨杀他吗?”
张义勋道:“不是皇帝。是小三自己杀的,还在洛阳没回京,就杀了窦建德,【1】而且还要继续追杀窦建德的旧部,所以才激起刘黑闼的造反。如果是押回京,就凭窦建德以前对同安长公主、淮安王的情份,皇上肯定不会杀他。而且你计算时间,如果是七月押回长安后才杀,消息传到河北,至少到了八月。可刘黑闼在七月就造反了。”
赵飞伦道:“哦,原来如此。还是张大哥懂得多。你刚才说,窦建德对谁的情份啊?”
“同安长公主、淮安王,就是皇上的妹妹和弟弟。两年前,窦建德俘虏了他们,却十分善待,不久就礼送他们回唐。”【2】
“哦,那窦建德不简单啊。既然如此,为什么小三要杀窦建德?”
“这个就不知道了,呵呵、嗝——”
赵飞伦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混蛋了。说说你们最近,突厥被打跑了,有没有来报复啊?”
裴龙虔道:“目前还没有动静,所以,我们才有清闲,来长安。但我们都猜想,颉利肯定不会甘心的,只是在等机会而已。所以,要紧、嗝——紧密监视。”
三人越谈越欢,快要全醉了,齐贤美又来斟酒。张、赵道:“谢谢弟妹(嫂子)。不能再喝了。”
裴龙虔道:“诶——两位,你们这一叫,让我忽然想起刘关张。如今腊梅盛开,你我志趣相投,不如仿效古人,就在这梅园里结义,以后携手做出一番事业,如何?”
张义勋大喜道:“正合我意。赵老弟,怎么样?”
赵飞伦遇到三年来难得的畅快,所以想也不想,道:“我同意。”
三人哈哈大笑,携手摇摇晃晃,走入院中,摆出香案,叙了年齿。张义勋32岁,最大;其次是裴龙虔,26岁;赵飞伦最小,23岁。三人互称大哥、二哥、三弟。
张义勋笑道:“二弟,酒足饭饱,今日就散去吧。三弟,我们走。”
赵飞伦骑着马,回到病坊,居然还能认得路。王捷惊讶,道:“飞伦哥,你不是说要傍晚回来吗,这么早你就回来啦?还喝醉了。”
赵飞伦道:“今天结拜了两个哥哥,心里高兴,就喝酒了。”
王捷道:“上次出去,带回一个美女。这次出去,就搞来了两个哥哥,哼,你们男人!”
“你小姑娘不懂,我以后再跟你说。我今天请假一整天,还可以睡。我回房啦。”王捷要扶他,被他甩开。
赵飞伦进了自己的卧房,倒在床上,就要大睡。却感觉身下硬邦邦的。他随手一扫,把床上一个物件扫开。
“噼啪。”瓶子破裂的声音。赵飞伦清醒了一点,起身查看,赶忙伸手去拾,“哎呀,这可是好药啊。可惜了!”
“嗯——不对呀!”赵飞伦一滞,这瓶药明明是放在床头柜上的,怎么会跑到床上呢?
他看向床头柜,明显有翻动的痕迹。他拉开抽屉,果然,翻动的痕迹更明显。他单独一个卧室,物品很少,又喜好整洁,所有东西摆放清清楚楚。只有王捷偶尔来打扫一下卫生,但不会是这样。
“糟了!”他惊出一身冷汗,酒醒了一大半,急忙把书桌拖到房间中央,然后架上一张椅子,爬了上去,伸手往房梁上去摸,拿下一个小木盒。打开木盒,《青囊经》还在盒里。他又翻开书,查看了一下,确实没问题。这才松了一口气。
别人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自己手里,他自然明白,要谨慎保护,连王捷都没有告诉。那么,贼怎么会来偷《青囊经》呢?
他把桌椅搬回原处,出门,找到王捷,询问今天有谁进了自己的卧房。王捷说没看到。
他想了又想,跺脚,又走进房。王捷看着他的神情,慌了,跟进来一看,惊呼道:“呀,遭贼啦!飞伦哥,快看看,有没有丢钱?”
丢钱?赵飞伦猛然醒悟,查看钱包,里面存着他的稿费。果然,钱丢失了。他一屁股坐在床上,几乎瘫倒。还好!还好!那个贼不是冲着《青囊经》来的。
他喘了几口气,一阵后怕,又惊喜,居然流泪了,他赶紧捂住脸。
王捷急得快哭出来了,蹲下来,扯着他的衣袖,道:“对不起,飞伦哥。我、我没想到有贼。好坏呀,这个贼。飞伦哥,你别哭了。别哭了!我、我以后赚钱,赔给你。而且,而且我以后多注意,发现贼,我就一箭射死他。”
赵飞伦一下笑了出来,口水都喷到王捷了的脸上,吓一跳,赶紧帮王捷抹去,道:“哦、对不起,小捷,对不起。呵呵!来来!我跟你说,我是高兴。钱丢了,没关系,我不要你陪。如果这本书丟了,我就不活了。这本书比我的命还重要。”
他没有注意王捷的羞涩,只是感觉,这小姑娘是真的关心自己,自己也不该瞒着她。他又搭好桌椅,拿下《青囊经》,给王捷看,“这是我们医学的圣典,我要保护的是它,不是钱。”
然后又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在练习武艺。但就凭你一个小姑娘,可不要去捉贼哦,你只要大声喊,就可以了,记得啊。”
小姑娘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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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张义勋,几天后接到调令,要他去镇守延川县(今陕西省延安市延川县)。他以为突/厥来犯,立刻赶到延川县,却看到风平浪静。心中后悔,早知如此,我就不那么急,该向两个结义兄弟告辞再走。
他自己的军府也已经调来了延川,在城外驻扎,他稍作安顿后,就听到县令来拜会。行,既然来了地方,就见见人吧。很快,一个白发苍苍胖胖的人进来,向他鞠躬,道:“延川县令王文良拜见张将军,张将军一路辛苦了。”
本来军头是够不上称呼将军的,但张义勋听着舒服,就不纠正,扳着脸,瓮声瓮气地道:“嗯,还可以!你们坐吧。王县令,有事就说。”
王县令道:“不知张将军有没有得到通知啊?”
张义勋道:“什么通知?”
“就是要求各地驻军,协助地方推行均田令。”
“均田令?还没有。你说说看,什么情况?”
王县令道:“最近民部颁布指令,要在朔方一带试行均田,就包括本县。这个均田嘛,向来是棘手的难题,哪个地主肯把自己的田产均给别人。所以,朝廷先在这里试行。因为这里的大片乡郊田地,以前是稽胡所占,现在朝廷灭了稽胡,这些田地拿来均分给无地百姓,就没有阻力。”
张义勋点点头,道:“嗯!有道理。”
“没想到的是,这些无主田地,也无法推行均田。那些地主,等稽胡一灭,马上就抢进来,把田地给划走了,还拿出不知真假的一大堆地契,证明是自己祖上的田地。他们都和士族高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下官等还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哦——所以,朝廷就调本府来延川县,既为了防备突厥,也威慑那些地主,推行均田。”
“是是是。”
“行,既然朝廷有令,本将军、呃、本军头就照办啦。”
王县令站起,道:“多谢张将军,延川县百姓必然感念张将军的恩德。”
这个话是奉承他,本应该是说,百姓感念朝廷的恩德。但张义勋又是瓮声瓮气地“嗯”了一下,生生接受了。
果然,在其后的一个多月里,有了军队的威慑,均田推行得很顺利,几个地主退出了抢占的田地,王县令把田地均分给了百姓。
不久到了武德五年,公元622年的新年。赵飞伦赶往城东第一馆,前几日,陈立发差人来请他,这天去陈家吃午饭。到了陈家,陈家人都很热情,三姐弟都在,也见到了陈母。他们如同一家人般,吃吃聊聊,气氛融洽。
酒过三巡,陈立发道:“飞伦啊,你们研制麻沸散怎么样啦?”
赵飞伦一下子感到很惭愧,道:“立发伯,我做不出来哦!”
“呵呵呵,这没什么,不用放心上。给你的《青囊经》只有半本,麻沸散缺了几页,当然做不出。不过,上面的其他医术,也是相当不错的。你也可以学啊。我此前虽然没有把《青囊经》告诉给他们姐弟,但医术都教给他们了。可以让他们经常去和你研究。”
赵飞伦感动,一下子站起,道:“立发伯,这个、这个,您对我太好了,太好了。”
旁边的陈子强却是瞪大了眼,急忙道:“爹,原来还有这个事!你们居然都瞒着我。教了大姐、二哥,却没有教我?”
陈立发道:“教你?你从小不思进取,我怎么教?一个人连走都不会走,还想跑?把高明医术给你,简直是亵渎。”
陈子强脸青一阵、白一阵,杵在那儿说不出话。
陈子巧轻声喊了一下:“爹。”摇摇头。陈母道:“老爷,今日是过年,高兴一点,啊。”
陈子强道:“可是,可是,《青囊经》也不能给外人啊!你是不是糊涂啦。”还跺了一下脚,斜眼仇视赵飞伦。
赵飞伦一下子尴尬。
陈立发怒道:“爹想给谁,就给谁,还需要你这个逆子来教训我吗?你给我滚出去!”
陈子强转身离去。
陈立发对赵飞伦道:“飞伦啊,我可没当你是外人。子强的混账话,你别放心上啊。来,来,来,我们吃。”
但经过这一闹,饭桌上气氛冷了,没话说了。
陈立发眼珠转了几下,笑道:“飞伦啊,今天是过年,我想呢,再加一件喜事。好不好啊?”
“好啊,什么喜事?”
“我给你《青囊经》时,说明以后会提出一个要求,你答应了。你还记不记得啊?”
赵飞伦点头道:“立发伯,请您直说,有什么要我做的,我一定做到。”
陈子巧、陈子航都露出好奇的神态。陈母则是微微一笑。
陈立发道:“我这个女儿怎么样啊?”
赵飞伦道:“很好啊。”
陈立发道:“我这个女儿,确实是非常优秀,温柔贤惠,仪表端庄。唉!只是前几年,跟我勤学医术,就耽误了婚事。这一年多来,我观察你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和子巧也相处得很好啊。”说完,笑眯眯看着赵飞伦。
参考资料:
【1】《李建成和李世民的战绩对比——13)灭王世充和窦建德》,的末尾。
【2】《旧唐书》——(三年正月)舍同安长公主及神通於别馆,待以客礼。高祖遣使与之连和,建德即遣公主与使俱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