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子消瘦了很多,大大的眼中布满血丝,原本肉嘟嘟的脸颊也凹陷下去,胡子拉碴,满脸疲惫。
见他嘴角叼着一根烟,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烟蒂,眼神虽然戏谑的看着我,却不复往日的神采奕奕,眼角悄悄隐去的悲伤,却又那么清晰可见。我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都说人定胜天,可是为了战胜这所谓的“天”,在不为人知的背后又有多少辛酸。
我缓缓的踏上台阶,将他嘴角的烟一把夺过,扔在地上,用脚尖轻轻碾压,直至红色的星火渐渐熄灭。
王大柱一脸无奈的看着我说:“凡凡呀,让你抽二手烟是我的错,可是你也别这样对待它呀,你瞧瞧你踩的,这是我最后一根烟呀。”说完还一脸悲痛欲绝的盯着地上躺尸的烟,那表情就差没有掏出心肝脾肺来。见他有心思开玩笑,我也不自觉的笑了笑,半开玩笑的说:“既然不会抽烟的你都学会了抽烟,那不会喝酒的我,怎么着也得学会喝酒是吧。”说完我就一溜烟的跑回屋子里,到冰箱中取出两扎啤酒,又一溜烟的跑到屋外。
王大柱见我出来,边将我手上的酒夺过,边说:“你这小丫头片子,想喝酒,哥陪你就是,还跟我扯这些犊子,正好咱两个伤心人呀,凑一对,对吹到天明。”说完就拉开易拉罐环,“啪”的一声,格外清脆。
我和王大柱席地而坐,就着清风,伴着明月,胡天海地的瞎侃着,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从星星月亮谈到海底两万,呱唧呱唧,吧啦吧啦,叽叽喳喳,叽里呱啦。我巧妙的避开了顾长安,他也很识趣的没有追问送我回来的人是谁,有些事,不问也罢。
王大柱看着身边双眼朦胧,不停打着酒嗝,将手中的易拉罐当成麦克风,唱着调调不知道跑到哪里的歌,虽然见识过这姑娘的酒量,可是,才喝了两罐果汁啤酒就能醉成这样,在这天底下,王大柱认识的人中还是头一个。
王大柱想起自己还是初中时,楚萧那小子也是初中,有一天楚萧极其兴奋的打电话给他,看着来电显示他还一脸不相信,这小子居然会给他打电话,又不是逢年过节,哦,不,逢年过节这小子也不会打电话给他,难道,这小子知道他被学校处分了,特地打个电话来狠狠地嘲笑他一番!WTF!这小子消息太灵通了吧,他下午才被遣退,这小子晚上就打电话来。他深吸一口气,如果这小子敢对他不敬,他立刻拿出杀手锏——挂电话,关机。哼~老子惹不起,总躲的起。
“大柱哥,问你个事。”听筒那边传来的声音带着男生变声期独有的特点,沙哑而又略显低沉。
他也突然变得正经,楚萧这小子平日里虽然没大没小的,直呼他大名也是家常便饭,但一旦楚萧他很正经的叫他哥时,那么必有大事发生。他端正了身子,略显严肃的说:“说吧,什么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就在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的揣测,什么车祸,癌症,医不好,飙车,打架,都不少时,楚缓缓开口,略显尴尬的说:“咳~,你说应该送女生什么生日礼物?”
他所有的血液全部涌上大脑,然后,嘭的一声,全部喷张。他连问了三遍:“丫的,你小子在说啥!啊哈哈哈,快和我说说是哪家姑娘,姓啥名啥,长的怎样,胸大不大,嘿嘿,喂喂喂,别挂呀,靠!”
楚萧有点气急败坏的说:“滚,说正经的,少扯犊子。”
“呦呦呦,还急了,看来真的春心萌动,欲罢不能呀,啧啧啧,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我靠,你丫的,能别唱了吗,跑调跑到外太空去了,简直了。”
“滚!有你这么求人的吗。”
“快说!”
“你这小子,哎,实话跟你说,你别送那些毛绒绒的娃娃呀,水晶球呀,花花绿绿一点都不实用的,俗!你要投其所好,而且要送一些看起来就很高端的东西,高端,懂吗?你和你爸也去过不少酒会,B格这种东西,我也就不多讲了,但也别太过了哈,万一,一不小心就把人家小姑娘吓跑了,别怪我没提醒哈。”
“你说了一大堆,能来点实际的吗,到底送什么?”
“我的天哪,你是打球打傻了吗,我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有听懂,是投其所好你不知道什么意思,还是你不懂高端就是装逼的另一个说法?哎,喂,喂~我靠,又挂电话!”
至于楚萧送了什么,王大柱追问过很多次,那小子死活不肯讲,一问,他就瞪人,急了,还会干架。
清风拂过,微凉,吹散了弥漫在空气中的酒气,也似乎吹散了一些忧愁。
看着一个人在胡言乱语的故事中的女主角,王大柱无声的笑了笑,楚萧那小子真捡到宝了,让人真的羡慕到嫉妒,嫉妒到心里有些泛酸。想到自己,哎,算了,还是不想了吧。
过了许久,王大柱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开口询问道:“凡凡,楚萧上初中时候送你的第一个生日礼物是什么呀?”王大柱又无声的喝完一罐酒后,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有些戏谑。
“嗝~礼物?”我晃了晃脑袋,打了个酒嗝,托腮想了想,初中,生日,礼物,头脑晕晕乎乎的开始风暴,零散的片段开始重组,记忆又飞回了那个夏末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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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从书桌中掏出一盒包装精美,样式精致的巧克力,然而卡片上的字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怎么说呢,嗯,太“龙飞凤舞”“张牙舞爪”“惨不忍睹”了,虽然没有署名,但我还是猜到了是谁。真是个幼稚鬼,不署名,就猜不出了吗。我笑了笑,回头看正坐在座位上,手里拿着本漫画,眼神却不断在往我这的楚萧,我用手指了指他手上的漫画书,用唇语无声的说:“拿反啦。”他有些尴尬的看了眼书,迅速的将书摆正,然后假装专心致志的看书,头都全部埋进书里了。这个大男孩,一害羞就喜欢变乌龟,缩在自己的壳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头缓缓抬起,一下就撞进了我的眼,我眉眼具笑,嘴角弯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他瞬间心领神会,冲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灿烂到,就连窗外的骄阳都显得有些暗淡。
上课的时候,我没有忍住,悄悄的从盒中拿出一个巧克力,趁老师没有注意飞快的塞进了嘴里。我的牙齿轻轻一咬,嘴里瞬间溢满了酒香,虽然我知道我不善于饮酒,但心里想着,一个巧克力能有多少度数。哈哈,我还是太天真了,虽然我对于那天的事没有多少印象了,但经林芝复述,那天的我简直可怕,童智维听我唱歌纠结地快要打结的眉毛,林百川一脸无奈的看着已经醉了在班上大声唱着国歌,调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我,以及楚萧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全班爆笑,之后学校就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有一个毕业班的女同学,因为不堪忍受繁重的课业压力,于是上课偷偷饮酒,当场唱国歌以示抗议。很多年后,同学聚会,大家还是会一起起哄,说:“杨逸凡,来一首,来一首,杨逸凡。”一如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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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往事,陈旧的记忆慢慢变得鲜活,那个吵吵闹闹的班级,那些年干过的蠢事,虽有些好笑甚至于有些尴尬,但想起楚萧,不知心里的哪块角落被熨烫了,顿时温暖。
“快说快说,到底是什么吗?”王大柱还在穷追不舍。
“嗝~你那个弟弟呀,嘿嘿,送我酒精巧克力。”我有些微醉,说话都有些磕巴。
“酒精巧克力呀,看来他还是没有听懂我说什么,哎,直男呀,!等等,你刚刚说什么,弟弟?!!天哪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明明没有说漏嘴呀。”王大柱有些吃惊的看着我,语调也略微升高。
风吹散了我一些酒意,我也略微清醒了些,说:“第一天,我来的时候就猜到了,我那房间的装修,简直和我在家的房间一模一样,不是熟悉我的人完全不可能做到。长安学长,和安安可以排除,那就只剩下你了,楚萧曾经和我提到过,他有一个表哥,初中就去了吗美国,而且楚萧祖籍是东北的,而你又是东北人,再加上平日你提起楚萧时的熟稔,我想才不出来也很难呀。”
“哈哈,凡凡果然聪明。”
“不是我聪明,只是你不想瞒着我罢了,要不凭你的聪明才智,瞒住我轻而易举。”
“唔,楚萧那小子,还不是担心你,嗯?凡凡,凡凡~你这姑娘,怎么一喝酒就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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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柱将睡梦中还在胡言乱语的姑娘,轻轻的放在床上,在替她掖被角时,这个姑娘,还在嘟囔着:“楚萧,楚萧,”,王大柱揉了揉这姑娘的头发,略带羡慕的口吻轻声道:“楚家那小子,福气真好。”只是在他离开后,一直嘟囔着楚萧的姑娘,突然在睡梦中,泪流满面,而“林百川”这三个字,不知在心里是太轻还是太沉重,在嘴边盘旋许久,终究还是未能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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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柱轻轻的带上了房门,手腕却被另一只强有力的手紧紧握住,黑暗中,隐约可见,一个高高瘦瘦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