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雾轻舟过排闼山,流水潺潺,交汇碧潭,杳听弹音。横渡划过绿水,就像泛起心湖涟漪,回纹不断,怀集着绪念分分,眨眼数时辰,竹排上远远可见彼岸停泊渡口,泊滩上堆彻满碎小石子,踩上去却又感如履平地,沿着这条石路前进,又将遇到等待已久的未知。
照先前村长所说,沿水路下行,滩上这条石路通往处,便是此段河域里的终端,一座稍有规模的淮庐镇,上岸后的晏渊一过镇子牌坊,可谓五官都活跃起来。
镇内的街道市集,两排林立着褐木低瓦砖房,别有大陆南部地区朴素怀远的生活建筑特色。镇上摆摊的,南北杂货,来往络绎,商贩叫卖声、孩提打闹声等不绝于耳。
除此之外,淮庐镇上四周都飘着令人嘴馋的香气,各铺小吃可谓小众中极具精致。松子煎饼、红豆米糕、热气腾腾的笼子蒸包,无一不让肚子里的馋虫蠕动,晏渊刚才便是闻到这些小吃忽然精神起来。自龙龟窟岭以来,他自觉没吃上几顿正饭,现在来镇上,可不能再白白错过,不然都没力气走动了。
肖望之见他那垂涎样,又觉得日行跋涉半日,晌午过后,确实有点口焦腹渴,便决定带他去镇上的馆子坐坐,聚拢之处,消息灵通,顺道也可打听打听周围一带的路况。
一番询问后,知道这淮庐镇上最为得口碑馆子名叫“月满东楼”。且说老板勤勉,为人坦荡,出品都得亲自尝咸淡筋道,且价格适中,皆是南北来往商客必去之地。
“咦?葫芦顶上为啥有红纸,这敲手鼓是作什么用,好玩!”
“你别大惊小怪似的,惹来注意可不好!等会我们先去打尖,再找间客栈投宿,明日再赶路,在这期间你都给我好好待着。”
“这小镇看着古朴,不知饭菜味道是咋样?”
“不管怎样,你都得系带好斗篷啊!别露馅。”
刚进馆子门,一股鲜香,弥漫满溢酒茶,现时候还较早,镇上人生活闲适,馆子里人不多,正好可以与安静共享。
“月满栋楼”一幅横额——“云雁寄来谁中字,锦书回时,月满东楼”,悬挂在收账柜台后的挂画上,此句话印在画格左边,字迹刚劲,特引人注目。店馆里装潢有股习武气质,近窗和墙壁上分别挂带着武者行用的酒袋和包裹布,设于酒菜饭馆里,竟不显突兀和腥臭,一切都是那么协调自然。
圆木低椅,桌子上的茶壶与杯子,都是用一种中部地区特有黑柃木烧制而成,它可以使开水倒下杯不烫手,若是茶则更显清香浓郁。
肖望之在太磐石山修习时,自幼习惯素食,所以点的都是小米粥、汤面条等日常清淡主食。
不过他倒是给晏渊点了小盘牛肉和葱蒜大饼,看着晏渊大快朵颐的样子,肖望之唯有庆幸自己下山时多带了些银子。
不同其他饭馆的招牌菜,大多以鸭鱼肉食为主,这家“月满东楼”则是以一道汤肴‘白茯翠松汤”闻名,少见之余,材料非最特别,为何列作招牌菜,这到让人更想要尝尝鲜。
说罢,两人各点一盅,倒要瞧瞧它是什么名堂。
此汤是用花瓷纹炖碗盛着,揭开瓦盖子,一股药材味迎面扑来。汤色淡,浑白药材上,浮着几片细小嫩绿叶,光看便有种沁人心脾之感,宛如置身一翠湖甸小居。
舀一勺轻吹,尝小口,稍呈糊稠,层次丰富,先是清爽,再到鲜润,下胃后,口齿间回存茯苓甘淡之味,两人皆觉这汤味道可口之极,晏渊更是一个劲地喝个精光,喝完他还唤来其中一个小二询问。
“小二,这汤实在好喝,到底用了什么材料,给我再来一碗!”
店小二应声喝道,急忙又端上来一炖碗,肖望之趁机也问道:“小二,这“白茯翠松汤”确实好喝,茯苓我知道是一种常用药物,但这翠松到底是何物,可否方便透露?”
“客官定是从外地前来,这翠松便是麦冬。淮庐镇东面有一大片密林,里面产有大量“麦冬”。而茯苓本就是咱们淮庐镇盛产之物,茯苓配上麦冬,是咱们老板的主意。据说喝过之人过后都有觉安神清心之效,连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小二说到此,还腼腆笑了一下。
肖望之道:“虽说都是些普通常见药材,但是要做到成汤口感还能如此细腻无滓,确实得要有上乘功夫。”
“我们的掌柜——贺老板,同时也是掌勺,听说他昔日曾是一名武者,在道上混过,如今退下了,便在这镇上开了家小店,原想就温饱两餐,没想到许多江湖上的文人侠客都前来光顾,且尤爱此药膳。”
这店小二说得头头是道,如同亲身经历一般,肖望之正欲待问,店小二身后,忽传来一洪亮之声,中气十足。
“既然二位远客如此喜欢此汤,多赠一碗又如何?”
原来这洪亮出声人,就是掌柜贺老板。见他身形魁梧,两臂粗矿,中年体阔,可心宽体胖,看上去昔日却是习武之人。他走近二人,又吩咐店小二多盛一碗,自己便与肖晏二人聊起来了。
“看两位年纪轻轻,对此汤肴如此钟意。虽说具体做法不便透露,但是这“翠松”实是从麦冬须根中取出最嫩肉质块根入汤,既不可一刀切碎亦不可强拔,须得慢慢抽丝去条,后拨以其他栗米、淮山等辅料为底汤才有如此风味。”
“下如此功夫,为此一道菜便已专注深究如此,赞名远扬乃是必然。”肖望之见贺老板为人真爽认真,颇有武者气概,说道此处,便微微颔首合手拱礼以示敬意。
“对小菜便须如此,才能成店。同理,做事须专注,才能成名,亦是如此。茯苓与麦冬,归经相近,性味相似,放在一起能发挥极大的药膳功效,药材方能如此,若是人又能如何?”
贺老板话说到这点上时,神色顿时有所收敛。
“看来客人渐渐多了,我就不奉陪,二位慢慢品尝,他日有空再聊,当下就不打扰了。”说完便回到灶房布帘后面。
“这人能做出如此上佳汤肴,怎么感觉他却不快乐?”晏渊说道。
“噢,那请问何以见得?”
“小二说这里茯苓出名,你再请我吃盘茯苓糕就告诉你。”
结账时,二人顺道向刚才店小二打听这附近客栈。
忽料那小二问道:“二位客官可是前去参加祭祀会之人?”
二人一听,先是相顾彼此,后又相继摇头。
晏渊问道:“小二哥此话怎讲?”
小二答道:“我瞧二位衣着不凡,近日镇上来了许多江湖侠客,大多是特意参加明日淮庐镇两年一次的祭祀会。”
淮庐镇的祭祀会,是为祭祀东面森林上的山神,祈求保佑镇上五谷丰登,食材丰源。其作为风俗礼节已流传百年,虽是小镇,亦讲究声势供品,因此定为两年一次。
今年祭祀会,却格外热闹。小二细说,已确定有一支隶属朝廷声名浩响的队伍——天枢院,将代表出席祭祀会,虽是小股队伍,江湖侠客近日来淮庐镇也大都冲此而来,为了一睹其风采。
店小二继续说道:“咱们掌柜吩咐,今年凡是参加祭祀会,并持有青龙图腾令牌者,可免去酒茶饭钱。”
晏渊诧异道:“哇,还有这等好事,可惜咱们没有。”
肖望之一边掏出银两一边问道:“那贺老板为何特意对带有青龙图腾令牌的人免酒茶饭钱?”
小二回道:“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当时掌柜也叫我看过一眼,他也持有一块,那青龙令牌金丝镶边,可亮眼啦!”
听到此点,晏渊心生一问道:“小二哥,我们没带什么图腾令牌,也不是那什么院的人,咱们俩能去吗?”
小二开眉笑道:“各路侠客和镇上居民都可以去,只恐怕到时人多瞧不到什么,二位要是真想去,明日早晨可随大伙儿去镇上后方的隐迹林,外有一条百步阔阶上去,白石特显眼,祭祀会便在那儿举行。”
话别后出门,晏渊便问道:“这天枢院是个啥东西?”
肖望之答道:“知道是隶属朝廷的派别,据说是一支规矩森严的队伍,但具体是干什么的,我也不太清楚。”
他转身又对晏渊说:“你可别打什么鬼主意去参加祭祀会,我有要事在身,不能再节外生枝耽搁时间。”
晏渊不假思索应了一声,心想到:“这淮庐镇祭祀是啥样?说不定有许多好吃的,难得出来一趟,又给我赶上了,可真不能就此错过。”
口头应付一下,在去客栈的路上,他心里自是盘着另一番打算。
入夜二更,淮庐镇南面森林上——
阶梯祭坛上已摆放好礼桌供品,静静等待着明日的祭祀会。林子多生长须叶绿植被,平常百姓进林,虽不迷路,但一入林便难以再觅其踪影,所以淮庐镇人将此取名“隐迹林”。
寂静无人中,突有一黑衣身影在空中来回奔跑跳跃,稠密黛青叶子,掩映着一切,使他不易被察觉。他动作有力却很轻,回窜大树间,连本应发出的摩挲‘沙沙’声都被他矫健的身手哑掉。
数时后正欲离开,连日来在林里反复练习都没被发现,他自觉得安心,当然这安心里头还掺杂着一种特别的信心、决心和狠心。
隐迹林能藏人匿影,一般人确实不知道他,但并不代表没有人注意到隐迹林里有动静。在“月满东楼”阁楼上,有位“发现者”正眯起眼睛,竭力眺望盯着隐迹林里闪烁着微弱银光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