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春天。
韩寒做过一个有春天无所畏的广告耸立在城市的各大公交站牌,在那些阴风阵阵的冬日时光里,它的确给过我一些力量,但这并不代表什么,南京的春天很短,南京的天气也变幻无常,很可能在我刚以为冬天过去了春天要来了,然后轻率地脱下厚重棉服的时候,一场大雪没准就降下来,然后它就会让我生病,所以被韩寒寄予厚望的春天我信不过。我信不过的还有被韩寒寄予厚望的我,在去年的那场婆婆妈妈的小雪终于落下来之前,韩寒给我一通电话,要我加入他的那个由失败杂志社成员组成的乐队,名叫独唱团。去年那个只下过零零星星的雪却时不时遭受狂风暴雨袭击的冬天,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因为我无法抵御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寒流,人们通常叫那个为人生的十字路口,我觉得这种说法未免太过矫情,南京灰舞尘扬泥泞满路,而我面临的路口只不过是比往常多了几盏红灯,尽管不知道容我通行的绿灯什么时候亮,但我会等下去,我很有耐心。于是我删掉了韩寒的电话号码,不再与他保持往来。
可能我的言辞过于晦涩,好吧,请原谅我这种只顾自己絮絮叨叨的毛病,那么我再解释一遍:我去一个由一群酸腐文人组成的乐队干什么呢?我也不会唱歌。后来一个自称是独唱团主唱的漂亮女孩来到我的城市请我吃饭,我们一起去KTV的时候,她拼命蛊惑我张开尊口唱一个,让我唱什么呢?我这种五音不全的音乐白痴甚至连一首大中帝国的共和国国歌都没把握能唱全,于是她只能一个人在点播台前妖艳狂野吼声震天。
无言自明,去独唱团当然不是为了唱歌,我拒绝赴会的原因当然更不可能是因为我不会唱歌,韩寒是我们新锐一代的言论领袖,是八零年代开头的文学界老大,与其齐名的开山人物郭敬明虽然近些年来很令人心酸地饱受诟病,但退一万步讲,他即使当老二也有着无可撼动的份量,我当然对二位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我只不过想说,自此二位,后继无人,原谅我的勃勃野心吧,我即使没有能力开疆拓土创造崭新山河,我也不想被人收编名下,从此举头间的黑暗遮天蔽日,连称雄称霸的遐想都要一并淹没。女孩在临走的时候再一次含情脉脉地问我,你真的就那么坚决吗?不会后悔吗?我毅然将她撵走,我说火车快开了,你别赶不上,我不会再给你买车票了。在女孩走后的很多个白天黑夜,我思绪杂乱,像一台失衡的天平,老眼昏花的店铺伙计怎么也抓不住那飘忽不定的秤砣砝码,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面前,我为何要拒绝?我到底是雄心壮志还是愚昧无知?女孩为何不再多问一句?那么聪明的她为何没有看出我早已动摇的信心?她再耐心点我肯定就跟她走了?我是不是在女孩走后就后悔了?
南京的春天真的是到了,我每天出门前看到的那一排排枯木已经长出鲜艳的绿叶,杀气逼人的寒风也不再像刀子一样冰冷了,很多人开始摘下面罩,享受这难得的温柔春风,南京里那些无所事事的老年人开始争相出动,纷纷抢着要第一个呼吸到春日里每天黎明后的第一口新鲜空气,他们在公交车上肆无忌惮地举行狮王争霸赛让我们这样的年轻人叫苦不迭,尤其像我这种脾气暴躁的****常常让他们惹得火气冲天。说到那些吊儿郎当又装聋卖傻的老家伙们我总是有很多话要说,他们不仅在车上影响我们的出行,偶尔难得发发善心的他们,不抢公交地铁改骑自行车了,却未必是一件好事,我印象中好多时候每当我安生地行走在路上的时候,身后时不时就会响起他们喂喂喂的喊叫声,仿佛是在敢挡路的牲口,没来得及回过神来,一辆飞驰的自行车险象环生地擦肩而过。他们无所顾忌横冲直闯的胆量,就像是他们是刚学会骑车的新手,就像他们的车子没有铃铛也没有刹车。******老不死的老王八羔子。
这也只不过是我对南京不满的情形之一,肤浅躁动,无法表述我想诉说的更加深层与内在,很多人不理解我对南京的感情,我的朋友认为我是个多情的人,对南京饱含热忱,因而不舍离开,这很大程度上当然是因为我极力隐藏住我伤痕累累的外表,南京扑簌迷离的季节,油腔滑调的人群,还有我无处安放的情感,都让我对南京有彻头彻尾的厌恶,所以,毋庸置疑,我绝不会是因为南京,而拒绝了韩寒。
新年伊始的第七天我坐上车去了一趟扬州,扬州日报集团的徐顺才老总貌似对我颇为看重,他一直劝说我提起笔杆子再为江苏的艺术家们出点力,对我来说可以是重操旧业,即使现在的我作为一个艺术界的边缘人,多年来我也一直与那些画家书法家们有着难以名状的不解之缘,比如一直对我关照有加的方原老师,王静老师,曹均老师,还有久未看望的施邦鹤老先生,即使我刻意让自己淡出他们的视野,他们却总也没放弃过对我一遍遍的呼唤,让我无比感激,而我向来也不是一个擅于表达感情的人,所以在此也不一一赘述,但我是一个多么缺乏时间规划的人啊,我手头上的事情总是特别多,常常被那些理不出头绪的繁琐折磨得彻夜难眠,但面对徐总的多次邀请,我盛情难却,那天在去往扬州而乘客无几的大型中巴车上,我思考了很多,大巴车在风雪交加的高速上一路飞驰,让刚刚从晴天艳阳的南京出发的我有一种穿越到另一个空间的错觉,丝绒般的白雪飘到我眼前的玻璃窗户上随即融化得无影无踪,天空中还有不知名的小鸟在三两只地踏雪飞翔,我觉得这种场面很像我做过评论的某一幅画,不记得当时我为它说过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这到底预示着什么,这么多年来,我总是只身在很多个城市之间往返,结识了很多对我产生巨大影响的高人前辈,我身旁很多人诟病我为此投掷了很多的钱财和时间,到现在仍然是一事无成,认为我是一个虚度光阴的浪荡子弟,我突然想起两年前认识的一个女孩,她从事着一份普通的工作,却可以省吃俭用积攒下一笔笔位数不小的巨款,然后满天下的奔跑行走,她说这是她犒赏自己的一种最佳方式,只怕她现在的见识和境界达到我都没能企及的高度,那是我很欣赏的一个女孩,她跟我的很多观念一样,不想为了几斗米几吊钱的生活营营苟且,我还记得我另外一位大学读到一半就中途退出的同学,当年雄心壮志的他,如今没着没落地在家厮混,几经挫折的他变得心灰意冷,年纪轻轻就堕落到我几乎不能认识的地步,他常常跟我诉苦懊悔当初的选择,岁月飞逝,让他急白了头,而我,在他面前只能选择默然无语。嗨,时光没有可回头,兄弟。
对于刚刚到来的2013,我原本是做了很多应对的准备,但如你所知,像我这么一个率性而为的人,尤其不适合纸上谈兵。空谈误国。我有一个很厉害的表哥,真正做到了实干兴邦的楷模,他在世人所定义的成功道路上如日中天,让我这个在家族九兄弟中排行老二的地位如坐针毡风月无边,人人都拿起放大镜对向着我,不过后来我又想通了,着实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我除了对亲爱的表哥表示祝贺与支持之外,我还得依靠自己从四面黑暗的死胡同里转身走出来。但是,若能给我一把上膛的枪支,就请把子弹射向敌人丑陋的头颅吧。
我没有枪,我倒是有一双灵活的手掌和一颗日渐沉稳的心,已足以让我瞄准那飘忽不定的靶心,你看,我花费这么多心思来打理我无序而丰富的想象力,仅仅是为了说服劝慰自己,突然万籁俱寂,窗外的微风吹拂到我的面颊,我闻到飘荡的清香,即使在此时的黑夜中,即使我不用眼睛去看,我也知道窗外的那些逢春枯木正在滋滋发芽,绿叶苍翠碧绿,空气湛蓝清新。是的,我一点也不为我的选择后悔。
我在南京,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