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后。
夜已深,叶飘却迟迟未睡。
他心事重重,满脑子都在回忆和帝流浆有关的东西。
叶飘知道,帝流浆早在万余年前即被人发现,如古籍《大荒记》,对其有一段记载。
“庚申夜月华,其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纍纍贯串,垂下人间,草木受其精气,或有神性。”
而昆吾世界自明神之法创立以来,传承一直未断。代代累积下,对帝流浆的认知还要更胜古人。至少,在他所在的千年之前,已经明确认识到这是一种煞气。
煞气为何?
它是一些强大生灵死后的怨气。
须知万物皆有灵,若身死而心不甘,则有怨煞。如是身具大神通的生灵,其意念还可化虚为实,将其一身筋骨皮肉尽化为一团怪气。
若聚而不散,久之可凝化成型,即为煞气。
因为煞气的来源,有一些书籍还据此认定帝流浆的流出之地——那神秘莫测的月宫,本身可能是一头大到无比匹敌的荒古巨兽。
对于帝流浆或煞气的应用,叶飘并不陌生。他前世修炼的《煞神十方变》,对它们有着详尽的记述,从辨认、采集到凝练、化形,无不事无巨细。
《煞神十方变》,恰是他认为今世必定要修行的一门玄功。
这门功法别有独特之处,一旦修习成功,能配合明神,使肉身化为十种荒古神兽,由此可多出数十上百种对敌手段。
可惜,他所得到的只是残本,只得到其中天猿、白虎、离鸾、鬼车、黑龙、青凤、金翅大鹏这七种变化,剩下的风麒、霸下、五爪金龙三卷却遗失了。
但即便是剩下的残卷,亦是威力非凡。上一世,他尤为喜欢其中数种神通,它们常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有了《煞神十方变》做底,对于如何采集帝流浆,叶飘是不担心的。
他为之忧心忡忡的,还是他这具身体。
按照十方变的记述,凝练帝流浆锻体,对肉身的负荷十分惊人。他这久病之身,能不能挨得住是个大问题。
“管它呢,修行为逆天之举,本就该遭受层层阻隔。若是怕这怕那,何必踏入这趟浑水!再说,我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叶飘心思坚定下来。
修行的第一道坎,便是武炼锻体。
没有强横的肉体,是无法寄存明神的。
这第一关过不了,基本等于此路不通。在修行之途上,就是一个废物。
他的确没有退路了。
正要入睡,叶飘身上的玉床照例又传来一阵暖流,在他身上各处关窍流动,滋养他脆落不堪的身子。
这却让叶飘心思一动。
他眼睛陡然睁开,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摁着身下的宝床。
对于这个宝贝,他这些天可费了一番心思。
不仅把凌尘的记忆,查看了一遍又一遍。连前世囫囵记在意识海的古籍都来回翻阅,试图找到它的来历。
但他的努力毫无效果。
这让叶飘很诧异。
在凌尘这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他早有思想准备。毕竟,他附身的人只是一个病秧子,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识有限是可以理解的。
但连那些古籍都搜寻不到一点蛛丝马迹,这却不可思议了。
这些书是他成为帝尊后,特别收集整理的。它们来自各大宗门世家的密库。其中天文地理,奇植异兽,古史怪闻,玄功心法,无一不有,无所不包。即使这样,也没能查出下落,这让他感到很不安。
到最后,叶飘也只知道这张暖玉宝床是他母亲为他搜寻来的。宝床的秘密,是它的床板中那一块特别的玉石。
这块玉石,据说来自一个普通的砍柴人。
对方发现它的一些妙用,为了荣华富贵,便把它敬献给他的父亲阳火王。
和他一样,当时无人知晓这块玉石的来历。并费了好多力气,也弄不出清楚它有其他的功用,于是搁置一边。像这种不知名的特异玉石,昆吾世界每年还会发现许多,大多也都没什么结果。
但亲身感受它对自己身体的滋养,叶飘明白它绝不简单。他甚至有一个预感,是不是他附身在凌尘身上,也有它一份功劳?
“也许,我明日能否成功,关键还在于它……”
叶飘突然又想到了凌昂,他今世这个五哥。
对方居然也看上了这张宝床。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比如它的确切来历?
不会!
如果是这样,何必这么大声嚷嚷。暗地派几个刺客,也比什么请求王后,搞得人尽皆知来得好?
但不管怎样,他的背后多了一个窥视者,这却是板上钉钉的。
叶飘叹了一口气。
归根到底还是实力,他现在的情况无异于一叶扁舟行驶在汪洋大海上,随便一个浪头就能将他打翻。唯有自强不息,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是王道。
这都得看明天是否顺利?
走一步,看一步吧。
叶飘终于闭上眼睛,决定养精蓄锐。
但这一夜,有许多人都睡不着。
明日,便是月神之祭。作为昆吾世界最为盛大的一个节日,为它举办的庆典自然规格不低。不仅是王城,王城内外的市井巷陌、乡镇聚落都在提前忙活。人群聚集所需的空地,得先行搭台打理。祭祀所需的五畜,这一夜都得宰杀。剩下各类礼炮、酒食、桌椅,又怎么可能拖到明天才去准备。
忙活起来的,不仅是百姓、佣人,那些豪贵之家,也是三更半夜都点着灯。
少爷、老爷、太爷,这些持家的男人正关着窗,在卧室书房各处地方小心交谈。
老人要提前嘱咐好,明日什么人要理,什么人要避免扯上关系,还有那些不能得罪的达官显贵,都得一一摆明,以免到时这些后辈在大庭广众丢人现眼。
与之相对,那些姑娘、小姐、太太,无论正室侧室,还是大房小房,上至八十多岁的奶奶,下到未出阁的姑娘,每一个都在准备明日的打扮。出门的就是脸面,对她们来说,还有什么比它更重要。
王城中,这么早就已熄灯的地方,更只有叶飘所在的这一角。它和住在它这里的人,早已被人遗忘。或许,只有一些特殊的时刻能被人记起。
王宫正殿,在明日的庆典还未开始,这里就已先开宴会。
一片乐乐融融中,这个阳火国第一尊贵的家庭,似乎放弃了平日那些勾心斗角,明枪暗箭,一个个沉浸在这节日的气氛里。
五王子凌昂正端起酒杯。
“你们是不知道那小子,看我来了后,吓成什么样子。要不是看他身子骨虚,我才不把那东西留给他……”
他低声说的话,顿时激起一片压低的嗤笑声。
“五弟,你还好意思说。和一个废物抢东西,可不是一件长脸的事。”
回话的人,是一个长相略和凌昂相像的青年,只是五官棱角更分明些,他是三王子凌剑。
凌剑的心情相当不错,“不过听你说,这家伙连下床都是问题,看来他也是时日无多。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免得以后有人存心非议,说他不是父王的种。”
一旁的六王子凌轩,也是点头应和。
“谁说不是呢。七弟连累自己也就算了,他这样不仅丢尽了父王的脸,让我们也颜面无光……”
这又让一片人暗自点头。
只是无论这点头称是的,还是大胆说话的,都是东张西望,仿佛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