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菟莬(tuwen)工作室
柯杨双手握着方向盘,机械地跟着前面的车,肖景和女子坐在后座。他想,父亲给他三十万,现在十八万凶多吉少,就剩十二万,再找个装修队,就算是紧缩开支,二十五万总是要的。自己和肖景的零星存款只够备一些存货和作为日常流动资金,怎么说都还需要十几万。一时间,哪里能找来那么多钱。难道,要去向父亲坦白自己做了傻事?这不行!
突然,前方窜出一个影子,他猛地踩了一脚急刹车。
“啊呀!”肖景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怎么了?怎么了?”他连忙问。
柯杨摇下窗户看了看,原来是一只小狗。“一只狗,没事。”说是这么说,他已吓出一身冷汗。
他深深舒了口气,想,不行!我不能找他借钱,他一定会嘲笑我没用,让我回去上班,我就再也没有机会摆脱他了。
“特么开不开车啊!”后面的司机边按喇叭边不耐烦地大喊。柯杨踏下了油门。
走出27楼电梯,左转就是他们的住所。这个小区是当地较好品质的住宅潇宁花园,一梯两户,邻居把房子租给一对约二十七八岁的情侣,一般也不太照面。房子距离思铭路约五公里。这是柯父早年购置的房产,柯杨自从大学开始就住在这里,大一那年,肖景家发生变故,柯杨便让肖景搬过来一起住。
肖景进门,女子默默跟在他身后。
“一共三室两厅两卫,这是柯杨的房间。”肖景指了指一扇关着的门,接着又指了指隔壁那间:“这是我的房间。”他打开门,约二十平米的房间略显凌乱,衣橱边靠着一把吉他,一张五尺的床置于距离飘窗约三十公分处,中间是一条黑黄相间条纹地毯,飘窗上放着一个费雯丽的石膏头像。床的对面是一张很大的书桌,书桌上放着两台电脑,一台是Alienware,一台是MACBOOK。书桌旁架着一台电钢琴,地上堆着一些书和谱子。书桌那面墙上挂着几张颜色鲜艳的电影海报和剪贴画。肖景关上门转身带女子打开了另一间房间的门,房间约十五平米,进门是一张桌子,桌子旁边是衣橱,中间放着一张双人床,白色墙面,浅绿色的窗帘,整洁干净。
“这间是客房,你就先住在这里。”
女子微笑着点点头,她走进房间,拉开窗帘。
“这间房间别的都很好,就是朝北。”肖景说。
女子回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诶?那你有换洗的衣物吗,还有日用品?”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柯杨在外开了门,他们闻声走出去。
“给玛丽亚的。”柯杨手上提着一个行李箱。“刚才有人放在一楼,也不知道是谁放的,还有一张纸条。”
肖景接过柯杨手上的纸条,上面写着:玛丽亚的行李
“你叫玛丽亚?”肖景转身问女子。
女子点点头,走过去从柯杨手里接过了行李箱,对着柯杨微微一笑,柯杨只觉大脑定格了一秒,等他回过神来玛丽亚已回客房去了。
柯杨心想,这女子出现得蹊跷,现在还有人送行李过来,莫非是故意安排的?但谁会做那么无聊的事情。难道和那个逃跑的男子有关?但柯杨此刻没有心思再想下去,对于他来讲,目前资金难题才是最要紧的。他现在除了十几万之外,什么都没有,一个女子又能有什么威胁?且过了这个坎再说。
与此同时,肖景却在想无论如何要留住她。
这时,厨房传来声音。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走进厨房。
只见玛丽亚已戴上了围裙在烧菜。她把食材分别放入不同的器皿中,工具一应俱全,应该是从箱子里拿出来的。她开始切菜,腌制三文鱼,一边又在起油锅,手法娴熟,动作不紧不慢,根本就像条件反射似的。
“太厉害了!”肖景边鼓掌边叫出声来。柯杨也在旁点头表示赞同。
对了,要是让她去咖啡店工作,她不就能够留下来了吗?肖景想到这里,立马对柯杨说:“以后让她去咖啡店上班,我们正好要缺人。”
虽然出发点不同,不过柯杨也正这么想“但怎么也得先把店开起来。”
肖景一转身抓住柯杨双臂,说“我有个提议,就看你愿不愿意去做。”肖景双眼闪着光,认真地看着他,“你去找柯叔叔,向他借钱。”
见柯杨没有回答,他继续说:“既然他都同意给你店铺了,他一定会给你钱的。”
“我不想让他知道我被骗了的事。”
“为了开店,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刚才想过了,向柯叔叔借钱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如果跟其他人借钱,肯定没有那么快,而且真不一定能借到。”
“我不会去的。”柯杨心想,父亲把店铺和资金给我的时候,就等着看我的笑话吧,现在去向他借钱,不是自取其辱吗?
肖景不语,柯杨情绪有点激动,说:“他那副永远趾高气扬的样子,好像世界上他最厉害,我做什么都不成。我如果不跟他干,就会一事无成。你知道,我好不容易有机会能摆脱他,怎么能再回去求他?”
肖景很少看见柯杨这样,他平时总是面无表情,很沉稳的样子,但只要提到父亲柯方,他就像炸毛的猫。那么多年,他看在眼里,一颗璀璨的钻石,头顶却有个太阳始终照耀着它,它的光芒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那么微弱,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柯方就是那颗始终照耀在柯杨头上的太阳,柯杨的优秀,在他的眼里不值一提。
这时,玛丽亚端了菜出来,柯杨注意到她卷起袖子的手臂上刻着两行字:MARIA3/209308。
纹身?他心想。
玛丽亚从盘里拿了颗樱桃递给肖景,肖景一楞,伸手接过樱桃。
他看着玛丽亚的眼睛,如沐浴在月光中般温润清雅,又像丝丝微风拂过他的脸颊。
玛丽亚虽然烧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但味道出奇好。肖景虽然一直试图和玛丽亚讲话,但她始终不开口,只是一直看着肖景。肖景很享受她的注视,就算玛丽亚没有回应,他还是时不时地跟她说话。说来奇怪,柯杨看着肖景和玛丽亚,竟然觉得他们是在沟通。既然肖景喜欢她,玛丽亚对烹饪又是天赋异禀,留下她又何妨?
晚上,三人各自回房。
柯杨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的卧室和肖景差不多大,床的对面是窗户,窗户下是一张大书桌,书桌旁边一个斗柜。床的左边是一排书橱,右边是一排衣橱。房间干净整洁,没有随意堆放的杂物。他纠结着要不要去找父亲借钱。还记得父亲那天把他叫到办公室,突然答应把思铭路74号的店铺给他经营,同时让秘书转给他三十万。他问父亲为什么,父亲说:“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少能耐。如果有本事,就证明给我看。”
他把这视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挑战。
他在父亲面前,从来抬不起头,这是自己第一次,也许也是唯一的机会了。难道还没有开始,就要认输吗?但是,如果不去找父亲,一样是无计可施。他反复踱步,毕竟,他不是一个人,仅仅为了自己的面子而不顾别人吗?肖景可是义无反顾地相信他、帮助他的。想到这里,他平静下来,开始有了决定。他拉开抽屉,拿出一块金属制的旧手表,用大拇指摩挲着表面。不去,就完全没有希望;去了,或许还有挽救的余地。就算被骂一顿,被嘲笑一番,那又如何?来日方长。想到这里,他的心怦怦狂跳。
第二天早上,肖景醒来不见柯杨,看见餐桌上摆放着玛丽亚做的早餐,色香味都毫不逊色于餐厅的brunch。玛丽亚一共做了两份,柯杨的那一份没有动过。他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晨跑半个小时,然后在固定的摊位买份蛋饼和豆浆,几年如一日。早上柯杨晨跑回来看到玛丽亚做的早餐时,有些歉意了向她道了谢,并告诉她自己的习惯。
他会去找柯叔叔吗?希望会。肖景心想。他看见玛丽亚躺在摇椅上,在朝南的阳台,穿着丝绸质地的睡衣长裙,头发披到胸口,眼睛闭着,像纯洁的天使沐浴在阳光中。肖景静静地看着,这画面太美,竟然美得有些伤感。
柯杨走进白色瓷砖的电梯,“柯技有限公司”,他又一次踏进了父亲的公司,去见他的父亲柯方,柯技有限公司创始人兼董事长。
“柯先生,董事长在办公室等你。”秘书罗欣然小心翼翼地对柯杨说。
“谢谢。”
柯杨表面不露声色,心里紧张害怕得很。双手微微颤抖,手心已冒出冷汗。
柯方虽然是他的父亲,但如果让柯杨来形容,更像是一个严苛霸道的教官。他对柯杨的每一步都有严格的规划和要求,这种压迫感让柯杨窒息。但父亲的成就、眼光和雄心都是柯杨欣赏仰慕的。他对父亲是又敬又怕。
“来了?”柯方看着手中的文件,并没有抬头。年过半百的成功男人都有一种无形的气场,即使在这宽阔的办公室里,柯杨都觉得自己被这气势镇得没有容身之地。
柯杨在门口迟疑了几秒,谨慎地走进办公室。柯方背后是一块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百叶卷帘遮住了一半的风景。柯技公司在柯方的带领下,由一家只拥有无形资产的小型企业,在短短的十年里发展成为一家有实体制造厂、核心研发中心,并有自己的一套覆盖全球的销售网络的大型龙头企业。近两年柯技有限公司又并购了些许科技创新类的雏形企业,柯杨相信父亲的公司在将来一定会成为科技类公司的巨头。但这一想法,他从未在父亲面前表示过,他在与父亲的交流中,只充斥着故作逞强的不屑。
柯方放下文件,目光与柯杨交接,柯杨的眼神有些躲闪。
柯方虽然已经五十二岁,但一直保持规律的运动,身材并没有走样,皮肤紧实。柯杨英俊的外表的确是遗传了父亲的优秀基因。
“咖啡店什么时候开?”柯方语气缓慢而威严。
“我还需要20万。算我借的,利息你开。”柯杨一口气说完。他尽力加强语气的力量,但仍然底气不足。
柯方淡淡地看着他:“原来是钱不够了,那就到公司来上班,自己赚钱。”
柯杨咬了咬嘴唇,心想,他又要挖苦我了。
柯方见柯杨不说话,继续说:“为什么钱不够?”
柯杨原本侥幸地希望父亲能够不问他原因,看来自己是妄想了。他咬了咬牙,闭上眼睛:“被骗了一笔钱。”吐出这句,恨不得立刻转身就走。
柯方没有马上说话,沉默让柯杨觉得空气都要凝固了。
“借也行,”柯方缓缓地说。“利息就算了,但我有两个条件。”
“什么?”柯杨问。
柯方拿起茶杯,啧了一口茶,“装修期算你三个月,经营半年后,把钱还清。不然,你就心甘情愿地回公司上班。”他直直地盯着柯杨的眼睛。
“好。”柯杨迎着父亲的目光,毫不退缩,他握紧拳头。
“另外,装修队我来安排。”
柯杨迟疑了会儿,也答应了。
柯方拿起电话:“Susan,给柯杨账户打二十万,今天到账。”
“九个月后的今天,履行约定。”
“好。”
柯杨走出办公室,没有坐电梯,而是直接走下了楼梯。他的眼前模糊一片。他走出公司大楼,阳光更是刺得他睁不开眼睛。走出公司五十米外,一步不停,直到走到一片绿草地旁,柯杨突然踉跄两下,停下脚步,开始喘气。刚才的对话是真的吗?他一句都不敢去想。在原地站了十分钟,终于平息了下来。柯杨拿出手机,拨通肖景的电话:“我问我爸借了二十万。”
三个月后。
思铭路74号挂上了新的招牌“KEYCOFFEEHOUSE”,外墙以灰色为主,简洁的线条,门的边框搭配上薄荷色。面对街道是大块的玻璃窗,在晴天,阳光能照进整个咖啡馆。窗台上放着复古的白色圆柱蜡烛和一些小巧的绿色植物。门靠右侧,进门后,右边墙壁的材质用了古木材,墙壁下摆放了两张形状如木箱的桌子,各配上两把原木色椅子,呈现自然的复古感。靠窗的墙面是仿古台夫特瓷砖,那一侧放置了几组丹麦风格的单品座椅,角落是一组chesterfield沙发。
步入整个空间,四周的白色墙壁打造出了简约素雅的风格,浅灰色黄杉木板地面,木纹给人一种舒适的自然感。从天花板上垂落而下的人工吹制玻璃灯给咖啡馆又增添了几分雅致。在中间的大片区域,简洁的桌椅摆放得错落有致,每张桌子上都有一个小小的方形玻璃瓶,里面放着一只保加利亚大马士革粉玫瑰。
吧台设在左边的墙角,周围摆放着一圈西班牙地中海式吧台椅。吧台后方靠墙的是一排松木置物架,上面陈列了各式各样的食材、酒瓶以及特色单品。
柯杨和肖景坐在两张蓝色地中海式台椅上,喝着玛丽亚做的冰美式。
“我打算在咖啡店开设一个便利屋功能。”
“便利屋?就是那种替人办事的意思?”肖景一边刷手机,一边问柯杨。
“是的,接受客户委托,做各类委托人自己不想做或者做不到的事务收取费用。设计一下,做个海报放在店门口和菜单上。”
肖景连连点头,现在为了要还清柯杨的借款,务必要多赚钱。咖啡店的客源还没培养起来,开设另外赚钱的渠道,可以组合营销,柯杨的主意的确不错。
“现在有玛丽亚负责餐饮,我们差不多再招一个人做接待工作就够了。”柯杨继续说。
肖景撑着头,含情脉脉地看着玛丽亚:“她真的很特别,我觉得她有不同于常人的感悟能力,做事井井有条。难道是因为太完美所以才不会说话吗?”
玛丽亚的确是个烹饪奇才,什么菜品和甜品都信手拈来,在装修和筹备的三个月里,他们是在玛丽亚的帮助下,确定了菜单和饮品、食物,配方和用料也都是玛丽亚精心设计后确定的。如果没有她,这对他们两个大男人来讲是个大难题,柯杨是从心里感谢玛丽亚的。而且相处了三个月,她也从来没有给他们添过任何麻烦,也不像是有所企图。但毕竟玛丽亚出现得蹊跷,所以他心里对玛丽亚的疑问依然存在着。
突然,柯杨觉得对面的窗户有些异样,他转头朝窗外看去,一男子在马路对面透着窗户玻璃看着他们,看到柯杨转头,立马转身走开。
“我晚上有个聚会要先走了。”肖景对着玻璃,拨弄了两下头发。“对了,我们下周开业,要不要多叫点人来暖暖店?”
“先不用。”柯杨想,还是先低调一点,等店有所起色了再说。
“哎呀,开业以后我就要天天上班退出江湖了。”
“后悔了?”柯杨开玩笑地说。
“我只是为诸位妹妹们感到惋惜。”他顺手拿起车钥匙,学起柯杨认真的语气:“我只想天天待在咖啡店里过自己象牙塔里的日子。”说完便大步走出了店门外。
2015年10月17日,KEYCOFFEEHOUSE开业。
柯杨和肖景两人在咖啡店里庆祝。正当他们两要碰杯时,一位35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推门而入。
男子戴着一副复古框架眼镜,梳了复古油头,头发用发蜡固定在一边,身穿浅蓝色衬衫,咖啡色格子裤,左手戴着一只有咖啡色真皮表带的劳力士手表。相貌不算出众,但气质文雅,装扮复古,一看就是个有品位的人。
肖景见有客人来,马上上前热情地接待。“您好!今天我们开业,但明天才开始正式营业,到时候会提供各式咖啡、甜品和小食。不过今天您来得巧,我们会特别为您准备菜单上没有的甜品。”说罢,肖景向玛丽亚使了个眼色。玛丽亚便开始制作甜品。
“那是我的荣幸。对面零元杂货铺是我开的,这是我的名片。”男子台湾口音,绅士地向两人递出名片。“我叫高象形。”
肖景接过名片,看了看:“高先生你好,之前就看到你的店,还没来得及上门打个招呼。”
柯杨之前有留意到零元杂货铺,想等开业之后抽空去做个拜访,没想到老板亲自来了。
“高先生你好,我是柯杨,他是肖景。”柯杨拘谨却有礼貌地介绍了自己和肖景。
“哦。”高先生有些惊讶“原来你们是咖啡店店主。”他打量咖啡店四周说:“我看到门口的海报,是关于便利屋的介绍。”
“对对,这也是我们KEYCOFFEE的特色服务,你看。”肖景利索地递出便利屋介绍。
高象形认真地读了起来。
《KEY便利屋》
每一种咖啡、每一道甜品都有一个故事,
而每一个人不只有一个故事,
当你解不开故事的线索,
你可以来此,向我们诉说你的故事,
也许,我们能为你解开这道锁。
KEY便利屋,接受各类委托,报酬根据委托事件而定。
非诚勿扰
高先生看完名片,放在桌上,坐直身子,说:“我的确是有个委托,想请二位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