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定下战略方针后,便下令征调附近诸个州县的民夫二万馀人,使白文珂等帅之,在河中周围刳长壕,筑起连城跟小堡垒,列队伍而围之。
郭威接着又下令偃旗息鼓,沿着黄河沿岸设立了火铺,连绵数十里,每个火铺里头都安置着些许步兵,专门用来候望敌情。然后又派遣水军檥舟于岸边,随时注意着周边的一举一动。任何潜伏往来之人,没有一个不被抓获的。
郭威到达后,汉军打定主意进行消耗持久战,只围城不攻城,河中这原本激斗惨烈的战局竟变得平和起来。不过在这平和的假象中却暗藏旋涡。
短短两三个月来,李守贞接连不断地秘密派出了上百人前去南唐、西蜀等地求援,结果无一例外全都落入郭威的包围网。李守贞见到密探们一去不复返,内心颇为焦躁。
况且自从与白文珂的部队交战以来,城郊的农民都被迁入城中,田野荒芜无人耕种,河中便不再有额外的粮食入库。这仗一打便过去了大半年,现在城中渐渐出现了粮食不支的征兆。
李守贞整日愁眉苦脸,无时无刻不在思索应对方法。王、周等将领向李守贞进言,说如今在此苦等不是办法,探子们此时未归恐怕全都被汉军抓获了,城中粮食已有不支的征状,应当尽快派兵突围前往最近的蜀国求援。
李守贞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好办法,便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当下拨给王继勋一千精锐骑兵,命他率军突围。
王继勋领命之后回到东门,提枪挂甲,翻身上马。城门打开后,拿起枪指向远方,大吼一声“突击!”便挥动缰绳,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城外的汉军见到城中有部队突围,丝毫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一个个都不上前交战,很自觉地避让开来,放他们自由前进。
见到敌人不跟自己战斗,王继勋感到十分惊讶,不过此刻他根本没有功夫多作思考,只得加紧挥动手中的缰绳策马向前驶去。
前行了没多久,不远处突然又冒出了一大波汉军,只见他们迅速搬出了一排排的拒马枪,列在他们前行的道路上。
见状,王继勋心中暗道不妙,大喊一声“右拐”并连忙勒马令其调转马头,改变前进的方向。见到带头将领改变突围方向,骑兵们也纷纷跟着拐弯。但是这个拐弯是王继勋临时之中仓促决定的,队伍后头的那些骑兵根本无法及时地按照命令拐弯,等看到拒马枪时想要停下马蹄已是来不及,结果就一股脑地撞在了拒马枪上。
拒马枪上的利刃扎入军马的皮肉里,扎得它们一个个血肉模糊。军马们发出了一阵阵凄惨的嘶鸣声,然后侧翻倒在了血泊之中。骑在马上的那些骑手们也跟着栽倒在地,盔甲上沾满了从军马身上流出来的殷红鲜血。
站于拒马枪后头的汉军士卒们见状连忙提着兵器上前,将那些倒地的河中骑兵一一擒杀。就这样,王继勋带出城的一千骑兵刚开始突围不久,便在汉军的拒马枪上折损了上百人马。
王继勋调转马头前行没多久,又出现了一波汉军,见到此时出现的敌人并未搬着拒马枪,王继勋紧绷的心微微放松了一些。
只见那群汉军掏出了一只只麻布口袋,从中倒出了一枚枚四边形的铁钉,铺洒在王继勋他们的行军道路上。
王继勋认得这些铁钉,这些就是专门用来扎穿马蹄的铁蒺藜。
“停下”王继勋大声对身后的骑兵们吼道,同时率先勒住缰绳,让胯下的军马停下脚步。这一次的停步喊得太突然,就算位于队伍前列的骑兵们也有些反应不及,骑着马踩到了铁蒺藜上,更不用说后头那些距离王继勋较远的士兵们了。
许多位于前排的骑兵在停下飞驰的军马时便与铁蒺藜相距甚近,可以说是险险地避开。结果后头的同伴们止步不及时,追尾到了自己屁股后头,最后导致前排那些原本已经及时停下脚步的马匹们被撞得向前挪动了一段距离,刚好踩中了地面上的铁蒺藜,侧倒在地上。
这时突然从两旁杀出了一队弩兵,站在铁蒺藜的后头,手持强弩,搭箭拉弦,伴随着阵阵破风声,射来密雨般的箭矢,一时间又有许多将士中箭。
王继勋见状大惊,连忙指挥兵马调转方向突围。混乱之中,他的左臂也中了一箭。不过此时的他完全顾不上疼痛,一心只想着如何突围。
从铁蒺藜阵离开后他们来到了一片树林,王继勋只剩下了出城时的一半兵马,其中还有不少人跟自己一样挂着彩,一时间士气相当低落。
“大家别灰心,再坚持坚持就能突围出去了——”王继勋想说话鼓动将士们的气势,结果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自己身前被什么东西一绊,连人带马摔倒在地。
原来汉军在这里还布置了绊马索,王继勋一个不留意自己率先中招。不过比起前面的那几个恶毒陷阱,这个绊马索已经算好了的了。王继勋虽然从马上摔下来,但是总体上没受什么伤,只不过他胯下的坐骑则摔断了腿,再也无法爬起继续前行。
见到主将摔倒,几名士兵纵马来到王继勋面前,跳下马纷纷要求把自己的战马让给王继勋。
王继勋刚要开口说话,只闻周围一声炮响,从四周的树林杀出了许多手持长枪的士兵,一眼看去遍地都是,少说也有四五千人,他们发出阵阵喊杀声,气势汹涌地向王继勋他们奔杀而来。
“保护王将军回城!”王继勋身旁的士兵们不约而同地大声吼道,然后不管王继勋所发出的共进退命令,强行将其拽上一匹军马,紧接着抽出一把匕首猛地扎向马的屁股。马儿发出哀嚎般的嘶鸣声,夹杂着王继勋的破口大骂声发疯似的向蒲州城奔去。
见到王继勋胯下的马儿飞奔远去,其手下的将士们互相对视一眼,坚定地点了点头。他们知道此次突围行动以完全失败而告终,但是王将军是个好统帅,他们不愿意看到王将军在此身死,于是挥动缰绳,向着黑压压的汉军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