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营之中,十数名年纪相差颇大,身着各色铠甲的将领围坐在一张长桌子旁。为首的将领看上去四十来岁,龙眉凤目,正襟危坐着宛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不怒自威。此人正是新晋的枢密使,西面军前招慰安抚使郭威。
此时郭威正与诸路平叛部队的首脑行作战会议,商讨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郭威首先发话道:“承蒙圣上恩惠,命老夫全权指挥平叛之事,不过要顺利的平定三镇叛乱,老夫还得多多仰仗在座的各位才行。关于这次平叛,在座的各位将军无论有什么想法,还请不吝赐教。老夫在此先行谢过。”
众将领:“郭大人言重了。”
一名年纪相对较轻的将领率先开口道:“郭大人,末将以为此次我们人多势众,兵强马壮,实力远胜过那群乱贼,应当尽快全力攻打叛贼所在的城池,只要将士们团结一心,浴血奋战,取下叛贼的人头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我们正面进攻,拿下敌方的城池?”听了这名将领的话,郭威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他用一种几近没有任何感情的语气向对方问道,“那么我们究竟该先攻打哪座城池呢?”
见到郭威似乎对自己的建议感兴趣,年轻军官连忙答道:“启禀郭大人,末将认为我方从京城带来的兵力充足,河中、永兴、凤翔三镇分别有白、郭、赵三位将军的部队包围着,我们可以兵分三路同时对三位将军予以援助,加紧攻城。一旦突破其中一镇的防守攻克城池后,便可以将该路的兵力分向另外两路,这样三路皆破指日可待。”这位年轻将领讲到后头激情昂扬,仿佛一切皆在其掌握一般。
“年轻人,你的想法固然是好,可是如果我们兵分三路之后一路都没有成功破敌,那该如何是好?”一位年纪看上去颇大的将领出口反驳了第一位将领的想法。
“这个——”年轻将领一时间被这个问题所难倒,思索了片刻后他回答道,“只要我们拿出气势全力攻城,不存在攻不下这种情况。”
老将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唉,现在的年轻人,太过冲动。你以为全力攻城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这可是意味着将有大批大批的将士付出生命作为代价。只追求破城拿下三镇这一点也不难,只要不怕牺牲,用将士们的血肉来铺路,定然可以成功。但是这样破城真的有意义吗?现在朝廷大半的军力全都集中在此,我们平叛若是最终落得个元气大伤的下场,这样真的算成功吗?你可别忘了,我朝疆域南有唐,西有蜀,北有辽,这三国可是日夜对我朝虎视眈眈呢!平日里我朝与这些国家便摩擦不断,若是此次平叛我军遭受巨大损失,这三国恐怕不日便会在边境集结大军,同时向我朝发难,到时我们拿什么守卫边疆?这样我们对得起辛苦驱除契丹,光复中原的高祖吗?”
听了老将的这番话,不仅是之前发言的那位年轻将领,就连在座的其他尚未发言的将领们全都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找不出一句可以反驳的话。
郭威双目注视着老将,向他抱了抱拳,恭敬地询问道:“不知老将军对此行有何高见,不防说出来,我与在座的诸位洗耳恭听。”
老将扭头看了看在座的其他将领,发现他们的目光全都注视着自己等待自己发言。他咳了咳,深吸一口气后说道:“依老夫只见,我们应该集中兵力采取各个击破的策略来使此次平叛所造成的损失达到最小。”
“集中兵力各个击破?”听了老将的话,郭威双眼顿时闪过一丝精光,这与他临行之前向冯道老太师所请教得来的策略不谋而合,他顿时追问道,“请问老将军,这依次击破的顺序该如何排列呢?”
看着郭威以及其他诸将殷切的眼神,老将连忙开口道:“老夫认为此次进攻顺序应当先易后难,先弱后强。先把容易攻克的城池拿下,这样一方面兵力不会损失过多,而且还可以得到当地原本的攻城部队以及降军的加入,总兵力不减反增;另一方面攻克城池之后军队士气必然大增,攻克下一个城池时必定以一当二,发挥出事半功倍的效果。三镇之中河中最强毋庸置疑,定当留到最后伐取。置于永兴跟凤翔二镇,论自身实力永兴略胜一筹。但是论当地攻城部队的实力永兴有郭、王二位将军的部队,而凤翔只有赵将军独军。综合起来二边局势相差不大,先取任何一方均没问题。”
“老将军说得有理!”老将一番话后,在座的其他将领们纷纷点头称赞,表示同意其看法。这次军事会议所要讨论的结果看起来似乎已经出来了。但是坐在首席上的郭威脸上似乎还挂着一些疑虑,并没有完全赞同这位老将军的看法。
他抬头扫视一圈,发现在座当中有一人眉头紧锁,似乎并不同意之前那位老将军所提出来的观点。郭威连忙开口道:“扈老将军,我看你眉头微皱,似乎跟在座的各位意见有些不同嘛。这次会议的目的就是广开言路,群力群策,扈老将军你有任何想法都可以放心地说出来,即使说错了也没有任何关系。更何况你大老远从前线赶过来,定然知道许多我们所不知的战况,你讲出来好让我们心中有数。”
郭威的这番话一说出口,众人便将目光集中到了一位坐在角落,身着白袍,须发皆白的老将身上。此人正是前不久刚从蒲州城里死里逃生的镇国节度使扈彦珂。他是此次参加作战会议的人当中唯一一个从前线远道而来的将领,年纪上跟刚才那位发言的老将不相上下。众人纷纷闭上了嘴巴,静静地等待扈彦珂的发言。
扈彦珂沉声道:“老夫以为先取凤翔、永兴再取河中的策略万万不可!”
扈彦珂此话一出,全场哗然。郭威连忙解场道:“将军此言必有依据,愿闻其详。”
“没错。”扈彦珂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今三叛连衡,推守贞为主,守贞亡,则两镇自破矣。且河中近于朝廷,若舍近而攻远,万一王、赵拒吾前,守贞掎吾后,此危道也。”
扈彦珂这番言论一说出口,全场鸦雀无声。在座的所有人都没法反驳扈彦珂的话,之前本以为万无一失先易后难策略就这样被轻易地推翻了。
扈彦珂接着说道:“况且白将军听闻郭大人亲自带兵前来讨逆,便下令将士们全力攻打河中,好让郭大人抵达时敌军势力大大减弱。怎料这李守贞也是一代名将,守城有方,几番争斗下来,白将军的人马损失远大于河中,以至于现在河中的实力还隐隐强于攻城部队。而且现在白将军的将士们士气低下,若是郭大人您等到凤翔、永兴二镇攻克后再来攻打河中,恐怕到时白将军早就被李守贞打得溃败了。”
闻言,郭威面色一沉,大手重重地一拍桌子,沉声道:“我决定了,全军攻打河中!”
郭威的语气中充满了坚定,看来他主意已定,他这拍板的气势压迫得在场诸人根本就没有反驳的余地。在座将领们向着郭威抱了抱拳,沉声应道“遵命”,便起身一个接一个地走出营帐。
最后营帐中只剩下郭威和扈彦珂二人。郭威笑着对扈彦珂说道:“多亏扈老将军一番金言令我顿时醍醐灌顶,否则险些误了大事!”
扈彦珂笑着摇了摇头,回道:“其实第一个讲这番话的人并不是我,想出这番话来的另有其人。”
“什么!”郭威大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