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黎宇落出现在了越南的谅山。他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弄清楚,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是越南和中国接壤处的一座小镇。
安逸的环境、古朴的风俗和热情的当地居民,让他能够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得以很快地适应下来,理清自己混乱的头绪,好为接下来的生活做足准备。
那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身体被无比强大的力量挤压着,眼前是模模糊糊的一片,黑白灰三种颜色不均匀地混合着,没有任何的光彩。
周围也是,安静得没有一丁点声音,好像自己被浸没在幽闭的海底,可喉咙却干燥得说不出话来。
黎宇落还可以深切地感受到自己身体上的疼痛,双手双脚被反向捆绑着,脸上是火辣辣的触觉。
再然后,他一睁开眼,发现自己竟一丝不挂地躺在一片树林里,浑身上下都是血迹,左边小腿骨折,肋骨断了六根。
“啊――啊――”
黎宇落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够虚弱地发出一丝轻微的声音:“有……有人吗?啊……有人吗?”
“喂,有人吗!”
猛然地,他把目光朝着右前方瞥去,只见他先前穿在身上的衣服,就掉在离这不远的地方,不过现已破烂得不成样子了,单有一个“宇”字隐约可见。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黎宇落身上的血液也在不断地从伤口处流出来,满眼的血丝,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
然而,就在黎宇落即将晕厥过去的时候,突然从远处传来了一声枪响,“砰!”
“谁!枪声?在这种深山老林里,究竟会是谁?
就在黎宇落犹豫不决的时候,树林另一头的枪声又再一次地响起。
“砰――砰――”
余音环绕,紧随其后的是无数只鸟儿振翅的声音。
“不管了,自己伤得这么重,好人坏人都无所谓,先保命要紧!”
黎宇落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用人类与生俱来的求生本能在奋力地挣扎着,一点一点地朝着响声的方位挪去,并使出了他最后的力气,大喊道:“救命!Help!”
黎宇落把头贴在地面上,听到了一些稀碎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逐渐地由小变大、变急促,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他的身旁。
黎宇落把眼睛睁得老大,警惕地注视着前方,两个亚洲人的面孔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是一男一女!
男人大概有四五十岁,体型魁梧,头戴皮帽,身上披着一件老旧的土黄色风衣,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长筒军靴,正在一脸严肃地看着黎宇落。
女人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面目清秀,五官精致,身材娇小却背着一个巨大的行囊,紧跟在男人身后。
那两人各举着一把猎枪,一步步地朝着黎宇落走来,行动小心谨慎,模样看上去像是一对父女。
“救命!Help!”黎宇落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呻吟着。
那个女孩看到黎宇落浑身是血的样子,突然被吓了一跳,不禁大吸了一口气,倏地一下躲到了男人的身后。
在周围打量了黎宇落数秒,男人对着女孩嘀咕了几句,像是在商量着什么似的,女孩也渐渐地平缓了下来。
黎宇落的力气终究是耗尽,知觉慢慢地消失,眼前乍然一黑,瞬间晕倒了过去。
男人见此情形,便也容不得半点耽搁,马上背起黎宇落,向停在不远处的一辆小货车跑去。
女孩拾起了掉在不远处的衣服,跟着男人也是一阵小跑。
开了有大概半个小时,货车驶进了一座小镇,左行右拐地经过了几个路口之后,男人把车停在了一个胡同口。
背着黎宇落进到了一间屋子里,男人又将他平躺着放下,叫女孩为他擦拭其身体上的血水。
毛巾换了一块又一块,清水换了一盆又一盆,才终于把黎宇落身上的血水给擦干净了。
那迸裂的伤口,多得简直数不清楚,每一道都是那么的深,每一道都是那么的吓人。
数个小时很快地过去,男人也才终于是把黎宇落皮肉上的一道道伤口,给全部缝合上了。
紧接着,他又让女孩为其敷上药,均匀地涂抹在了每一处鲜红的地方。
最后,黎宇落浑身上下都被绑上了绷带,左腿还挂着石膏。
“爸——”女孩眨巴着眼睛,说。
“嗯?”男人应道。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了,他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伤?我跟你学医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太奇怪了。”
“的确,而且全部都是鞕伤,你看他裂开的口子就知道了。不过你已经帮他敷了药,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他挺不挺得过来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男人思考了一下,继续说道:“小瑛啊,你这几天先别去店里了,留在屋里帮忙看着他。”
“嗯。”
一转眼,四天过去了。
早晨,窗外是逐渐躁动的吆呼声,来往的人流也慢慢地密集了起来……
似乎是被外面的嘈杂给吵到了一样,黎宇落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然后,他的眼睛也缓缓地张了开来,但却只能看见一块雪白的天花板。
一丝耀眼的阳光,透过房间的百叶窗打了进来……
黎宇落躺在床上,本想着用手去遮挡一下那刺眼的光线,不料胳膊却使不上劲。不仅如此,他发现自己的整个身体都不能用力,全身被白色的绷带给绑住,动弹不得。
“啊――嗯――”黎宇落在床上,艰难地发出一丝声音。
这时,一位少女走进了房间,脸上立刻流露出了喜悦的神情,紧接着她又快速地跑了出去。
“爸!”女孩大喊道,“爸,他醒了,你快过去看看吧!”
“醒了?好,我马上过去。”男人的语气里,欣慰中夹杂着震惊。
两个人来到了黎宇落的身边,搬来椅子坐到了一旁。
“现在觉得身体怎么样?”男人问道。
黎宇落困难地摇了摇头,示意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这时,女孩突然用不怎么流利的中文问他,说:“你叫什么名字?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什么?请你再说一遍。”黎宇落有些犹豫,更有些奇怪,嗓音也有点沙哑。
正当他想再次张口询问时,却又听见那个女孩笑着说道:“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说中文,前些天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就在一个劲地喊着‘救命’,你是中国人吧?”
“没错,我是中国人。”黎宇落把话停了下来,顿了一会,然后又望向坐在女孩身边的男人,再次问道:“你们说的……是?”
“是越语,很奇怪吗?”女孩抢在男人前面说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越语?难道这里是越南?我的名字?让我想想……”黎宇落努力地在整理着自己混乱的思绪,不过当听到女孩会说汉语时,他心头上的担忧也少了几分。
他望着坐在自己身旁的两人,又瞅了瞅自己身上的绑带,艰难地发着声音,说道:“谢谢你们救了我,我叫叶……”
然而,“叶”字还没说出口,黎宇落的脑袋突然就一阵隐隐作痛。
他稍微定了定神,随后在心里暗暗地思索到:“不对,太奇怪了,我还是得小心一些才行,先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
忽然间,他想起了之前那套和自己一同出现的衣物,又想起了那仅剩下的汉字――“宇”。
少年望了望窗外那片湛蓝的天空,再次说道:“我叫黎宇落。”
“什么!你竟然也姓黎呀,哇塞!黎宇落,黎宇落……”女孩在口中反复地叨念着,“难道……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哈哈哈。”
话说完后,见其余两人都没有吱声,女孩于是便涨红了脸,娇羞地说道:“哦那个……不好意思,我多话了。”
见气氛缓和了下来,女孩紧接着又接着说道:“对了,我叫黎氏瑛,这位是我爸爸。我们是在打猎的时候发现你的,当时你已经奄奄一息,差不多就快没命了,是我和我爸爸救你回来的。”
说着说着,黎氏瑛就站了起来,把头凑向黎宇落,一脸自豪的模样,“你的衣服我们也帮你拿回来了,喏,就放在那边的柜子上。”
黎宇落朝着柜子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身衣服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那里,虽然已经破烂不堪,但是却被黎氏瑛洗得非常干净。
见黎宇落没有说话,黎氏瑛便又接着说道:“以后我就叫你宇落吧,你也可以叫我小瑛。”
黎宇落看着黎氏瑛,对她点了点头,之后又看向了黎氏瑛的父亲。男人会意,便附在黎氏瑛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
“哈哈,我爸爸说,你管他叫黎叔就行。”黎氏瑛听了她父亲的话之后,捂着嘴笑了笑,对黎宇落说道。
“好的,黎叔。”黎宇落称呼道,“对了小瑛,这里是哪儿啊?我……昏迷了多久?”
“这里是哪?这里当然是越南呀。”
“我的意思是,你稍微具体些,越南的哪儿?”黎宇落心里有点着急。
黎氏瑛脸上泛红,说:“谅山,越南的谅山,我们在谅山市边缘的一个小镇,会安镇。我们小镇离中国可近啦,就是……”
话刚说到一半,黎氏瑛便停了下来,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便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你昏迷了大概四天,我和我爸爸还以为你撑不过去了呢。”
黎宇落听完,心里越发地感到疑惑:“谅山?会安镇?我怎么听都没有听说过。”
黎氏瑛见其低头不语,就又问道:“对了,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伤?什么伤?”黎宇落皱了皱眉,想抬起头往自己的身上看看,却疼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你看你,不知道自己现在,全身都缠着绷带吗?”
“这……我也不大清楚,我一醒来就成这样了。”
黎宇落说着,却在心里暗暗想到,为什么他一点都记不起先前发生的事情,难道是失忆了吗?
黎宇落的神情一下子凝重了起来,又问道:“是你们帮我包扎的伤口吗?”
“对啊,不然的话……你以为是谁?绷带是我爸爸帮你绑上去的,我只是在一旁帮你……帮你清洗身子!”
黎氏瑛说话突然变得有些结巴,语气也娇嗔了起来,“我爸爸是医生,在镇上可是很有名气的!”
“真是谢谢您,要是没有您出手相救的话,我肯定早就没命了。”黎宇落抬起头来,望着黎叔说道。
“忘记和你说了,我爸爸听不懂中文。所以,你今后有什么事情就和我说吧,我来充当你们之间的翻译。”
“那就麻烦你了,小瑛。”
这时,黎宇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额头上忽然冒起了汗来,“对了小瑛,今天是几月几号?”
“今天是六月九号啊,没听见窗户外面这么热闹吗,今天是会安镇的赶……”
“什么,六月九号?你确定你没有弄错?”还没等黎氏瑛把话说完,黎宇落就着急地问道,眼睛里满是怀疑。
“这怎么会弄错呢,今早我才和我爸爸去集市里买了食材,绝不会错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黎宇落喃喃自语道,“我上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明明是十月十五号,怎么一下子就过去了大半年。”
“宇……宇落,你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黎宇落现在仍旧不敢相信,身体里似乎是有一股燥热在蹿动。
突然,他仿佛觉察到了什么,上半身一使劲,就直接硬撑着坐了起来,完全忘却了身体上的疼痛。
黎宇落目不转睛地盯着黎氏瑛,连忙问道:“小瑛,现在是几几年?”
黎氏瑛见黎宇落才刚醒过来,就一个劲地乱动,便担心地说道:“快躺下,你现在还不可以起来!”
“快回答我,这个很重要。今年……今年到底是几几年?”
“今年,是二零四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