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警报终于停了下来,但是残留的余音依旧在小镇上方的天空环绕,给人一种颇为压抑的眩晕感。
黎宇落睁开双眼,从客厅走到了小店门前,看着那渐渐消失的队伍,一脸严肃。
“啪!”黎氏瑛走到黎宇落的身后,用力地在他的肩上打了一下。
“哈哈哈,没吓着你吧,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刚刚义军的车从门前开了过去,后面跟着的那些士兵,好像一个个都精疲力尽的样子,觉得有一点奇怪罢了。”黎宇落向黎氏瑛解释道。
“自从叛乱军出现以来,这防空警报就没有消停过,隔几天响一次,隔几天响一次,真是烦死个人了。”
黎叔把卤肉切好了之后,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每周五的下午,这些民兵都会被送进城里的军事营地进行集训,听说是什么魔鬼训练,能够活着回来就已经很不错喽。”
黎叔看着眼前的两人都惊在了原地,就又说道:“哈哈哈,我开玩笑的,你们别当真就是了。”
“打死我也不要去当兵,太吓人了。”黎氏瑛在一旁嘀咕着说。
“想当人家还不要你呢,你一个女孩子,能够帮家里好好干些活,我这个当爹的就心满意足咯。”黎叔捏了捏黎氏瑛的鼻子,说道。
“我活都干完啦,哼!”黎氏瑛说罢,冲着黎叔做了一个鬼脸,走到了柜台。
“诶,你看这丫头……”黎叔摇了摇头。
“小瑛,我这桌的红烧鱼怎么还没好啊!”
“那个啥,小瑛啊,我兄弟的酒早就喝光了,赶紧再来两瓶啤的,顺带两个杯子!”
“哎呀,我们小瑛唉,咱家二娃子吃着吃着饭,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赶紧帮我找找喂!”
“……”
“是是是,这就来,这就来!”黎氏瑛用手背擦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连忙应声答道。
一整天的忙碌,就在这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中,不知不觉地度过了。
两层楼的小店,近来生意红火,三人从早忙到晚,在楼上楼下来回跑着,几乎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
黎宇落看着这个温暖的小家,突然感觉这样的生活或许也很美好。
夕阳西下,一抹嫣红挂在远方的天空中,火烧一般的流云时不时变换着形态,拉扯出千百般亮丽的图案。
入夜了,一天的工作就快要忙完,店里也只还剩下一两位客人。
黎宇落收拾完了碗筷,走过来帮黎氏瑛一起擦干净桌子。
合上店门,也就意味着浑身酸痛的工作,终于结束了。
“爸,今天的生意怎么样?”黎氏瑛做了一个伸懒腰的动作,打了一口哈欠,询问道。
“还不错,赚了将近两百万盾。”黎叔微笑着答道。
黎宇落也非常的高兴,自己一天的辛苦劳动也算是给这对父女带来了一些回报。
但是,在他那表面的愉悦之下,是其难以掩盖的愁容。
“宇落,怎么了?”黎氏瑛问。
“没,就是活干得久了,腰有点酸,不要紧的。”
“千万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呀,你的身体……”黎氏瑛欲言又止,
“既然你累了的话,那我们一起去二楼的阳台上看星星吧!刚才我稍微瞥了一下,发现今晚的星星又大又亮,云也少,是个看星星的好天气。”
还没等黎宇落说话,黎氏瑛就拽着他的胳膊走上了二楼。
又是这幅光景。
好熟悉啊,黎宇落回想起以前,不禁陷入了沉思。而这两个月以来发生的种种,就仿佛是在昨天一样。
两个人靠着栏杆,一同凝望那遥远的星河,好不惬意。
“呐,宇落,你说有朝一日,我们也会像那些星星一样吗?”黎氏瑛眨了眨眼睛,望着远方。
“那么自由,那么美。”
此时的小镇,早已经亮起了万家灯火,白的黄的光交错纵横,似乎是在与繁星媲美,但却丝毫不及星光闪耀。
“嗯,会的,我向你保证。”黎宇落看了一眼黎氏瑛,又看向她望去的地方,说道。
“宇落——”
“嗯?”
“你真好。”
黎宇落被这突如其来的赞美,弄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但是“好”又有什么用呢,他终究是要离开的。
他在心里想着,嘴里却没有做声,而是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享受他在这个小镇上最后的一段美好时光。
“喂,要回家喽,是时候下来啦。”不知道过了多久,黎叔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黎宇落两人也听话地下了楼,打算再检查一遍店里的情况,就准备回家。
然而就在这时,窗外轻柔的晚风突然一瞬间变得凶猛起来,吹得小店的窗户在“噼里啪啦”作响!
原本还是星光灿烂的夜空,现在却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了一团浓密的黑云,把会安镇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树木东倒西歪,飞虫不停低鸣,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砰!”
黎氏瑛家的店门被人一脚踢开,飞出的玻璃把前排的饭桌砸得七零八落,杯碗酒瓶碎了一地。
“啊——”黎氏瑛第一个尖着嗓子叫了出来。
黎宇落立即把头转向店门,吃惊地看着,大喊道:“小瑛!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哈哈,我就是看见你们挺闲的,想给你们找一点事做!”
冷笑一声之后,一个身影从门外的黑暗中逐渐地显露出来。
白色高档的西装,油黑发亮的皮鞋,摩丝定型的头发,食指和中指之间还夹着一只雪茄,即使光线昏暗,也丝毫不能掩盖住那人身上的优越气息。
他整理了一下领带,吸了一口烟,缓缓地说道:“文举兄,您呀还记得小弟我吗?”
黎宇落和黎氏瑛二人面面相觑,又转过头来紧张地看向站在身后的黎叔,眼睛里满是不安和疑惑。
见黎氏一家没有半点动静,那闯入之人便又说道:“怎么,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这可不像你一贯的作风呀,黎文举。”
那人所说的黎文举,便是黎氏瑛的父亲,黎宇落口中的黎叔。
黎叔走到了黎氏瑛两人的前面,正对着那个来砸场的不速之客,警惕地说道:“郑元强,你来这里干嘛,难道是为了债款的事?”
“哈哈哈哈哈,文举兄啊文举兄,在你的眼里,我郑元强难道就是个为了那区区一亿盾,大老远跑过来逼债的人吗?”
说罢,郑元强便从破碎的玻璃门外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彪形大汉,全部穿着黑色西装,眼戴墨镜,门外还停着两辆豪车。
黎宇落在心里暗自想到,不请自来,来者不善!
他又看了一眼待在身旁的黎氏瑛,只见她浑身上下都在微微地颤抖,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像看到了一群怪物似的。
黎宇落把一只手轻轻地搭在黎氏瑛的双手上,另一只手在后面扶住她的肩,等待着黎叔的回应。
“既然不是来讨债的,那你为何平白无故地就让手下把我家店门给砸了,离月底应该还有那么十几天吧。”黎叔丝毫不惧郑元强的架势,说道。
“对,现在是还没到还钱的时候,但你就不能好好想想,最近咱俩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产生了一点误会,能够和平解决不是很愉快吗?”郑元强弹了弹手中的雪茄,说。
黎叔回过头来看了看黎宇落,又看了看黎氏瑛,疑惑道:“我家这两小孩一直以来都很老实安分,不知道这误会从何而来?”
“看来你真的是要装傻装到底了。”郑元强转过身,对着他身后的手下,命令道,“把三清扶过来。”
随后,一个头上绑着绷带,右脚拴着石膏的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腋下还拄着两根拐杖,看起来十分虚弱的样子。
“三清,就是这男的把你打伤的对吧。”郑元强把视线移了过来,用手指了指站在后面的黎宇落。
“对,就是他。脸、身高,都一模一样。”那个叫三清的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开什么玩笑!我们压根就没有见过你,又怎么会把你打伤?”
黎氏瑛听到对方如此污蔑黎宇落,竟不等黎宇落自己做出回答,就抢先了一步解释道。
此时此刻的黎氏瑛,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这和之前她颤颤巍巍的模样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没错,我……”
“还有声音。”黎宇落刚想说话,却不料又被立刻打断,三清看了一眼郑元强,又补充着说道。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几天我们都一直待在小店里,除了买菜就没有出去过,我和我爸爸都可以帮宇落作证的。再说了,他根本就不会打架,更别提伤人了。”
黎氏瑛满脸的怒火,面对这莫须有的罪名,她又怎么可能让黎宇落承认!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的手下被人打了,然后他没事找事骗我,我应该好好惩罚一下他才是,对吗?”
郑元强说完,把手中快要燃尽的雪茄掐灭,扔在地上用脚踩了踩。
“三清,告诉他,要是有人对我撒了谎,下场会是怎么样。”
“军法处置。”三清头也不抬地说道,眼神甚是冰冷。
“听见了吗,臭丫头!所以说,我的手下是绝对不会也不敢对我撒谎的,反倒是你们这些人。”
郑元强瞥了黎氏瑛一眼,然后又顿了一下,充满玩味地说道,“那你现在倒是说说看,我应该怎么做才好?”
黎叔神情凝重,但是又想不出什么办法。对方想必家大业大,有权有势,既然都找上门来了,这件事肯定不会轻易解决。
“既然你一口咬定了是我们出手伤的人,那你有什么证据吗?”黎宇落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打破了局势。
“啪——啪——啪——”
不知怎么回事,郑元强竟一个人鼓起了掌来,边摇头边说道:“看,还是人家小伙子机灵!你倒是瞧瞧你,黎文举,光知道站在那,啥事也不做。”
郑元强稍微停顿了一会儿,而后又故意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拍着头说道:“哎呀呀,没错,我的确是拿不出你说的什么证据,所以……我也就不和你们讲道理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黎氏瑛气冲冲地囔道。
“TMD,你给老子闭嘴!”郑元强见对方打断了自己的话,气急败坏地吼道,声音上扬了几十个分贝。
黎氏瑛站在后面被活生生地吓了一跳,双腿一软,瘫倒在了黎宇落身上。
稍微平静下来了之后,郑元强又面无表情地看着黎文举,冷冷地说道:
“这个男的,你家闺女,还有……这家店,你选一个。”
“没有什么好选的,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当问心无愧。”黎叔脸上毫无惧色,坦然地说道。
“我没问你什么有愧无愧,我是在给你一个台阶下啊,文举兄。不然的话……”
郑元强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只雪茄,慢慢地点燃,眼神突然一沉,恶狠狠地说道,
“我就把他们全都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