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奕的声音依旧如黄鹂之声婉转,但其中害怕、哀求的情绪令人心碎。
一个手持马刀的鬼骑身影出现在心奕身后,扬起马刀欲斩。
天佑从未见过心奕如此无助的样子,涨红的脸面若怒狮,动身之时,身形已到鬼骑之前。带起的劲风有如厉鬼呼啸,冲过之处草木翻折,上官涵月束发吹散,跟着疾风拂乱在脸颊。
鬼骑像是被激起的气浪吹的湮灭了似的,只是一个风起风息,一身黑甲便被凝雪搅成齑粉,头盔下的黑色鬼魂被寒冰真气凝冻成冰,一脚踏碎。
天佑眼底的紫意蠢蠢欲动,心念所至,草丛中一道吸气声传进天佑耳朵里。
天佑怒喝一声,闪到草丛边缘,抬枪便要刺下去。
“啊!”
草丛中传出一声惊慌的人声,一个村民服饰的老人从里面跌了出来,看着凝雪枪尖上的寒芒长大着嘴巴,喉咙中发出下意识的咿哎声,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求饶的看着天佑。
天佑看到只是个老人,似乎还是昨天的村民,枪尖生生停在了他下巴下方,咽喉之前,只差一丝便刺破了他的颈脉。
那老人都已经感觉到了枪尖上的凉意,浑身剧烈的颤抖着,一动不敢动。
“杀了他,快杀了他,他刚才一直跟着我。”
天佑正要收枪之时,听到了身后心奕的喊叫,浑身一震,凝雪又上挑了几分,可是看着老人眼中的惊恐和求饶之色,还是停住了手,没能再刺进去。
“快杀了他吧,他刚才一直跟着我,吓到我了。”
心奕继续喊道,带着几分恳求的语气,态度却十分坚决。
“哎,就这样吧,他只是个普通人。”
天佑终于还是没有动手,以枪作棍,把老人抽昏了过去。
“你!我让你杀了他啊,为了我你连人不能杀,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需要你!”
听到心奕愤怒却似乎认真的话语,天佑楞了一下,仿佛一柄重锤敲在了心上,脑袋中轰隆作响,只回荡着这句话。赫然转身,只看见心奕向林中跑去的背影。
“不,心奕!”
“天佑,别!”
上官涵月和天佑的声音同时喊出,天佑追上心奕,试图去抓住心奕的手。
可还没碰到,心奕头也不回的,扬手狠狠的甩开了天佑,径直往森林深处跑去。
天佑看着被拍开的手,怔怔的楞在原地,明明心奕还没跑出多远,天佑的视线却模糊了,看不见了心奕的身影。
林中起了浓雾,湿了树叶,湿了草木,湿了上官涵月的文衫、天佑的布袍,湿了天佑眼前。
本就昏暗的森林在浓雾中更加阴森,浓雾里多了许多在切切私语的鬼物,或高大或狰狞或诡异的身影隐藏在浓雾之后,让这森林看起来危机四伏。
这让天佑仿佛害怕的开始颤抖,因为他不可遏制的想起了心奕独自跑进了这样一个鬼森。
“杀了他,杀了他!”
天佑嘶吼着转身,一枪刺向之前那老人所在的地方,双目中充斥着妖异的紫芒,显得比这周围的鬼物还要诡异可怕。
老人像是被浓雾吞噬了,早已消失在那里。天佑身上森然的寒意让周围的草木都笼上了一层寒霜,长枪带起的劲气冲散了那里的浓雾,将所有的草木击成碎片,依然找不到那老人的身影。
“那就,都去死吧。”
天佑仰天吼道,黑发激扬,身上的紫云中,一条近乎实质化的紫色冰龙盘旋而起,缠绕在天佑周围。凝雪上也蒙上一层淡紫色,宛如邪神。
“天佑!醒醒啊,那不是真的。”
上官涵月冲过来似乎想阻止天佑,可紫龙呼啸,在周围带起一层层气浪,寒风凛冽。
天佑恍若没有听到上官涵月的声音,更没有留手,气浪吹过,上官涵月脸上立刻蒙上了一层白霜,身体和那些树叶草木一样飞起来,重重的撞在了树上。
上官涵月身体本就虚弱,一撞之下重伤,双眼翻白就要昏死了过去。可想到天佑还陷入鬼道之中,毕竟是以淬炼精神、心念控制凶兽为主的修道者,上官涵月硬撑着,咬牙又用拳头击打了一下胸口,一大片鲜血从口中喷出,上官涵月剧烈的咳了起来,脸色越来越惨白,但终归是没有昏过去。
天佑已经杀进了浓雾之中,在那些鬼影之间跃动,凝雪挑起大片的鬼物。这根本就是一场屠杀,鬼物本身实力便不如天佑,何况天佑悲杀之意占据了心神,悍不畏死。
即便鬼物众多,天佑一会便被骨爪、鬼火带出道道伤痕,天佑却仿若不知,震落一根挂在破碎长袍上的骨刀,走动间又让一群鬼物湮灭。
鬼魂是死物本不怕死去,天佑此时真气中的肃杀与悲伤却在克制它们,杀气噬魂,悲意销魂,这是让灵魂颤抖的寒意,让它们魂飞魄散。
天佑也踏入了鬼道。
这就是鬼道,当众生踏进这条路,一片浓雾便出现在了眼前,那些你心底的鬼,心底的恐惧,都将会在浓雾中遇到。似真似假,假假真真,有时是幻境,有时是鬼魂的戏剧。它们已经死去,本身就诡秘可怖,又无悲无喜,能完美的演绎恐惧。
“天佑,停下吧,那不是真的。”
“他就是让你害怕啊,会死的,这该死的鬼道。”
“天佑,有我哥在心奕不会有事的。”
……
天佑在林中走着,不停的杀戮,所以走的很慢,上官涵月拖着重伤的身体,扶着昏过去的上官梦儿,更缓慢的跟着,劲气让她无法靠近,只能在一边不停的苦苦哀求。
然而天佑听不到,一昧的寻找鬼物屠杀着,不言不语,无声无息,布袍越来越破碎,身上的血迹也越来越多,鬼物没有血,都是他自己的血,林中的鬼物也越来越少,天佑身上的杀气越来越浓。
终于上官涵月坚持不住了,身体没有一处不痛,再难挪动一步,带着上官梦儿靠在了一棵树下。倔强的不让自己昏过去,竭力的睁着美眸,看着天佑在林中渐行渐远、时隐时现的身影,不停的杀戮鬼物。
上官涵月有些疑惑,她猜到了鬼道能让人恐惧,可她在天佑眼中并没有看到像她和上官梦儿一样那种无助的恐惧,只有妖异的让人心寒的淡紫色,不过天佑的不分敌我的攻击和不顾一切杀戮的状态依然让她担心。
天佑不知道林中杀了多久,直至夜色已深,终于林中再找不到鬼物。
天佑又回到了上官涵月视线之中,步履蹒跚,每走一步都很费力的样子,天佑已经力竭了,在离上官涵月十几米远的地方跌坐下来,凝雪歪倒在一边。
上官涵月想要起身走到天佑身边,天佑骤然抬起头低吼道:
“别过来!”
眼中的淡紫色已经退回了眼底,可依然浓郁的杀气,还是让上官涵月心中一阵冰寒,不敢再靠近过去。
天佑也是怕控制不住自己伤到上官涵月。
皓月当空,夜晚的森林似乎比白天还要亮一些。白天昏暗的太阳只能散发出惨淡的白光,让人心中低沉,月亮也是白光,却是皎洁的清辉。
天佑仰躺在地上,怔怔的望着天上,头顶的树冠早已被他的战斗摧毁,挡不住天上明月。
上官涵月看着似乎已经恢复平静的天佑,忍不住问道:
“我和梦儿都险些被恐惧困死,你是怎么破掉的?”
“因为我不相信。”
听到天佑的回答,上官涵月愣住了。
不相信,他不相信心奕会离开他,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信任,居然连眼前发生的事都不能让他相信。上官涵月想着之前天佑的状态,似乎有些不甘的问道:
“那你……”
“这样林中就安全一些了,我看到心奕跑进林中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危险可能,我就会害怕,可我不相信,它就困不死我。”
上官涵月还没说完,天佑已经出声说道。
上官涵月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她听懂了,这场可能让他死亡的杀戮,就只是为了那份他根本不相信的可能。
上官涵月还想说什么,却看到天佑蜷缩着身子,埋着头,眼中带着一抹忧伤出神,让上官涵月突然有些心疼。
天佑的害怕,只是因为夜深人静时安全感的缺失;因为身边少了什么的孤单;因为心奕没在身边;因为小时候见到的失去太过容易,他担心自己会守不住。
上官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人,明明都力竭了还想着赶回来守着你,明明他在前面杀神斩鬼阻挡一切,为你遮风挡雨。你却觉得他是那么可怜脆弱,令人怜惜。让人想要在他蜷缩着自己的时候抱住他,保护他缺乏安全感的心灵。
……
夜已深,陷入鬼道的森林寂静的吓人,月光为幽深的森林披上了一层淡白的薄纱,更像了一个睡着的幽灵。
当天佑力竭睡去的时候,有人大战正酣。
蛮魂星和泰山兄弟在一起。
受到惊吓的三个巨人小子直接化成本体,十米高的泰坦巨人,脚踩大地便恨天无环,三个巨人轻轻挥手,周围的鬼物就被拍飞的无影无踪了。为了尽快离开森林,仅一会儿,数十米内的树木便已被泰山兄弟夷为平地。
蛮魂星本来跟在巨人身后,就像一座移动的山给他当盾牌一般,正优哉游哉的浑然不觉鬼道为何用,可是突来的异变险些让他把眼珠子掉了出来。
因为山飞了,从空中聚集来一片黑压压的各种鬼物,海浪似的压到泰山兄弟身上,将三个巨人抬到了空中。
泰坦巨人以大地为力量源泉,他们所惧怕的很明显,便是离开大地,飞起来的泰山兄弟又成了人类形态,看着地面越来越远,心中的压抑感越来越重,恐惧和空虚袭来,竟吓得不能呼吸了。
眼看泰山兄弟快不行了,蛮魂星也只能跳起来击昏了他们。
蛮族传承上古蛮王血脉,流淌着无所畏惧、开辟荒原的野蛮人血液,本就是以勇气为力量。
鬼道似乎奈何不了他,鬼物越恐怖,蛮魂星的力量就越强盛,越战越勇,战体下血气炽烈,通体愈发火热,像昏暗林中的一团红日,与鬼物酣战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