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兽神之女。”
“你是万兽的女王,是天生的王。”
“所有的凶兽都是你的臣民,有凶兽的地方,你便是无敌的王者。”
上官涵月一直记得自己还很小的时候,师傅说的这几句话,这是将伴随她一生的最璀璨光芒,她因此扬名大陆,她是天生的王,所以她天生高傲。
但这同样在她心底,留下了一个,她潜意识中一直记得的恐惧。
骷髅摔在地上,碎成一地七零八落的断骨,断裂的枯骨划破了上官涵月的长衫,在她洁白的小腿上留下一道极深的伤口。
上官涵月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激起的尘埃落叶影响了视线,却挡不住听觉。
这静的诡秘的森林里,从草丛中出现的“咔嚓”声那么突出。
就像一个营养不良的人在草丛中活动自己全身的筋骨,令人牙酸的关节摩擦声刺激着上官涵月的心跳。
先是一只灰白的手骨探出,紧接着,整具人形骷髅从草丛中爬出来,背上凸出的骨刀不知道是不是他失去的腿骨,眼眶中空无一物,两个黝黑的孔洞令上官涵月毛骨悚然。
骷髅士兵在地上朝上官涵月爬来。
上官涵月感受不到周围凶兽的存在,试图逃跑,可是跑出几步,再看向骷髅士兵,居然没有拉开更远的距离,就像在那具行动缓慢的骷髅和她的视线连在了一起,就像在她转身快跑的时候,有双无形的手拿起骷髅,又放到了离她同样远的地方,怎么也摆脱不开。
骷髅还在慢慢接近,一只手正缓缓伸向他背上的骨刀。
上官涵月盯着骷髅,一步步倒退,慌慌张张的拿起自然心语,吹起一段浩荡深沉的号角。
只是惊恐的眼神十分慌乱,本就白皙的容貌更加苍白,冷汗布满了额头,不断落下。从刚才失去了对凶兽的感应时,上官涵月的大脑便一片空白,处于被吓懵的状态。
上官涵月想到了心中的恐惧,却不敢相信它正在发生,依然下意识的让自己做着正常的应对,以此来欺骗自己这不是真的,想着还能正常召来凶兽,打破这场闹剧。
上官涵月看到林中出现了大片凶兽的身影,终于松了口气,密密麻麻,就像林中出现了千军万马。
王在孤难之际,又登上了自己的王座,又掌控了自己的千军万马,这让上官涵月与生俱来的傲气又回到了心中,甚至达到了最强盛的时刻,所有的不安和惊恐全都不见了。
就像刚才的感觉只是幻觉,上官涵月听到凶兽的吼叫,仿佛听到了臣民为王的欢呼,号角中下达了进攻的指令。
有什么碎裂的声音在上官涵月脑海中响起。
咔嚓一声。
上官涵月感觉到自己的能力离自己而去,又失去了对那些凶兽的感知。
像一次眨眼的声音,上官涵月的眼中画面交接。
所有的凶兽都不见了,就像那曾经统御万兽只是一场梦,上官涵月的心跌落谷底,脚下一虚,朝身后跌去,宛如跌下万丈深渊。
眼中不再是慌乱,彻底变成了满满的恐惧,上官涵月明白了自己失去了什么,无法再自我欺骗了。
惨白的娇颜令人心疼,抿紧的嘴唇,婆娑的泪眼,失去了所有的高傲。
恐惧像是对骷髅士兵的信号,在上官涵月倒下去的同时,骷髅士兵跳起,骨刀斩向跌坐在地上,恐惧到无助的少女。
上官涵月是天生的王,她统御万兽的能力生而有之,所以她习惯了在万兽之中无敌,习惯了高傲。
所以当在和天佑的比武中,上官涵月被天佑的眼神吓到时,才会感到愤怒。在我的王国里,你还想伤我?
然而从另一个方面,这一切也都在潜意识中提醒着上官涵月,有得必有失。
她不能像其他驭兽使般缔结契约,她没有本命凶兽,哪头凶兽又能承受住兽神的契约呢?
所以她是万兽女王,她也只能是万兽女王,在尚宫岛有无数凶兽供他趋势,可她不敢出去,不敢离开草原,不敢离开森林。
一旦没有了凶兽,她还剩什么?她只是一个没有本命凶兽,没有道器的修道者,一个孱弱的女子。
一个生来便只拥有王座的人,被困缚于自己的王国,她最恐惧的,不就是去了别处,任人宰割么。
现在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心中最大的恐惧成为现实了,那把甚至还带着血肉的骨刀破风斩来,激风吹动睫毛,上官涵月无助的闭上双眼。
可是,在半闭的眼眸中,上官涵月又一次看到了那个紫云缭绕的背影,那杆甚至举起姿势都不曾改变的长枪。
上官涵月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师傅说过的另一番话:“你以后会遇到的缘分,一定是个能带你走出王国,能在前方挡住一切的将,否则,谁又能配的上你呢。”
记忆一闪而过,上官涵月想到自己和天佑总共才见过两面,不由对心中的念头感到有些羞恼。可是明明刚才的恐惧遗留下来的虚弱感侵袭全身,看着面前的背影,上官涵月却觉得不那么不安了。
天佑被鬼兵穿过后,再看时,已经在了森林之中,旁边只剩下了拽着他衣袖有些害怕的上官梦儿。天佑和上官梦儿并不了解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森林中发生了某些变化,凶兽全都消失了,多出许多阴秽之物。
一路遇到了许多阴兵鬼骑,上官梦儿受到了惊吓,出奇的安静,乖巧的跟在天佑身后。
天佑在附近听到了上官涵月的尖叫,恰好赶在了骨刀之前。
骨刀劈在凝雪之上,被天佑的寒气直接冻结断裂,且不说天佑破境后实力大增,这骷髅兵也远不如那暗骨鹫,不过三阶左右的实力。
天佑已经和不少类似的东西交过手了,发现对这些本是死物的东西,自己的龙势对他们毫无影响,这些活死物无论实力高低,遇到人便悍不畏死的进攻。
天佑用凝雪搅碎了骷髅的一身骨架,紧接着昏暗的森林中亮起了十几盏绿油油的鬼火。
拳头大小的绿光上下攒动,从周围的草木中扑出,这些“鬼火”是几只人面蝠的眼睛。
近一米长的蝙蝠,长着一张张惨白的人脸,就像定了妆的死尸一般,面无表情,看上去非常渗人。但只知道用窄小的利爪和尖牙攻击,实力十分有限,这似乎是这里东西的共性。
天佑轻舞凝雪,挑死了飞出来的几只人面蝠,在它们挣扎之际全部用寒冰真气封冻了起来。之前被天佑遇到过,这种人面蝠死后眼中的鬼火会烧尽全身,那些毒性灰烬险些让天佑着了道。
天佑转身看到上官涵月还跌坐在地上,伸手想拉她起来。因为与心奕失散,天佑心中焦急,眉头紧锁,也无心询问上官涵月的伤势、打招呼之类的礼节。
在上官涵月眼中,这次的天佑和之前笑的有些傻的那个初出茅庐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很多时候,一个人开始在心中留下痕迹,并没有原因,就是几次机缘巧合的出现或者话语,恰好填补了心中的空白。
“谢谢天佑公子再次相救。”
上官涵月拉着天佑站起身来,还想再说什么,刚刚留在一旁的上官梦儿张着双臂朝上官涵月扑过来,惊魂未定的小脸楚楚可怜。
“姐姐!”
上官梦儿一路上看到了许多活着鬼魂,骷髅,尸体,还有丑恶的怪物,再怎么古灵精怪,上官梦儿也不过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没有哥哥在一旁,上官梦儿一直乖乖的,就怕天佑丢下她,此时看到从小最疼她的姐姐,心中终于找到了依靠,含着眼泪想扑进上官涵月的怀中。
可是上官梦儿却看到她亲爱的姐姐听到她的呼唤,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便不再理她了,自顾在那和天佑聊着。
上官梦儿小小的身躯如遭雷击,怔怔的定在了那里,心仿佛被丢进了冰窖一般,全身再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从小潜藏在心中的担心似乎成了现实,恐惧汹涌的爆发了出来。
上官梦儿是通冥体,如蛮魂星说的,她就像一扇门,门又能留下什么呢。
不但是天地元气,还包括情感,上官梦儿从小心中就非常缺失存在感,所以才总是去恶作剧,去捉弄人,想要别人注意到自己,哪怕好多古族的年轻人不喜欢她,上官梦儿也觉得高兴,她很害怕别人对她的感觉也向穿过门一样,一会就被人忘记了,被人忽视了。
直到她成了整个古族的掌上明珠和小魔头,这种担心被人忽视的感觉才渐渐淡去,她也就对恶作剧乐此不疲了。
现在她最亲近的姐姐居然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无视了她,导火索一般,那种被遗忘的恐惧感瞬间占据了心头。
上官涵月看着上官梦儿扑过来,尽管自己脸上的还泪迹未干,还是溺爱的笑着向上官梦儿张开了怀抱。却看到上官梦儿在几米之外,突然停了下来。
上官涵月不知道上官梦儿看到了什么,但她从上官梦儿本来灵动的大眼睛中再看不到一丝光彩,好像一抹代表着死寂的灰色渐渐侵蚀了她的眼眸。
上官涵月想起了上官梦儿小时候她俩之间经常发生的对话:
“姐姐,有一天你会忘了我或者不疼我了么。”
“怎么会呢,梦儿永远都是我们上官家的小公主,不会有人忘了你的,姐姐也会一直疼你的。”
那时的上官梦儿仰着小脸,祈求的眼神中总是藏着一丝恐惧。上官涵月又想起了刚才的自己,失声叫道:
“快打昏她。”
天佑见到上官梦儿的异样正不知所措,听到上官涵月的话,赶忙立手成刀,小心的打昏了上官梦儿。
“这里到底怎么了!?”
天佑从上官姐妹的眼中两次看到了相似的东西,每次的情况都十分危急,愈发觉得这里诡异异常,心中更加焦急了。
“我想,我们入了鬼道,那个大陆上最诡异的禁地,千年来不曾出现了,传闻它的位置飘忽不定,很少有人了解禁地中的情况,不过结合我们刚才的遭遇,天佑公子你最……”上官涵月接过昏过去的上官梦儿,心疼的看着上官梦儿惨白的小脸,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的帮上官梦儿捋顺额前得发丝,只是说道这里,上官涵月想起了什么,浑身一僵,蓦地抬头认真的看着天佑道:
“有我哥在心奕姑娘一定不会有事的,天佑公子你……”
话音未落,天佑身上的气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抹紫意从眼底闪过,看着前方叫道:
“心奕!”
上官涵月跟着望去,幽暗的林间,心奕单薄的身影出现在那里,杏眸中写满了无助与恐惧,红唇微启。
“天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