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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未死去的死人

昨晚我做了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梦,梦里我还是一个孩子,我独自坐在老家门口的土砖上,等着太阳的升起。天空是阴沉的,但我却充满了无尽的期待,我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脑子里有很多想要东西,我想在我的房间养一条狗,想买一支需要两只手才能拿稳的玩具枪,想要学会骑自行车,想和哥哥一起去上学,还有好多好多想要做的事情。

梦醒了之后,我听到了呼吸机冰冷的机械声,听到了手术刀碰到铁容器发出的清脆的响声,还有一个不认识男人低沉的声音。我想他们应该很忙碌,脚步声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吵得我都有点静不下心了。我很想睁开眼,却发现眼前的白光刺得我睁不开。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再次睁开眼时,我发觉我被浸泡在福尔马林里,装在一个巨大的玻璃容器里。我失去了身体的全部控制权,只能像木偶一般低垂着双手。我不能呼吸,或者可以说是不用呼吸,就连吃喝拉撒等一切生理反应都没有。我想,我已经死了吧!

我曾想过我死后会去往的世界,或许是地狱,那里有无数戴脚镣鬼魂,他们麻木且不安地走着,发出类似呜咽的哭声。又或者是充满阳光的天堂,那里的人穿得光鲜亮丽,无拘无束,他们有着各位的居所,彼此走街串巷带着和善的微笑。只是我没想到我死后的世界如此单调,我的世界只有福尔马林和一个玻璃瓶,天气好的情况下,会有阳光透进来照在我的身上,虽说我已经没有感觉了,但我心里还是会觉得挺暖和的!

很多的时间里我甚至觉得自己还未死去,只是被人困在这个鬼地方里出不去,似乎下一刻,会有道裂缝突然出现在玻璃瓶上,哗啦一声,瓶子破开,我也随着福尔马林流出,重新开始我的世界。到那时该是多么美好的时刻啊!我将再次有呼吸,再次吃着母亲给我做的苦瓜炖黄豆,再次去见那个我暗恋的姑娘,再次……活着!如果我能再活一次,那么我一定会做很多改变,比如开始学英语,开始努力学习,中考考一个好的学校,之后在高中交一个漂亮又单纯的女朋友,她要成绩比我好,可以教我很多功课,我们一起考一个好的大学,之后一起上学,一起加入社团,毕业后一起同居,一起找工作,之后结婚生子,我会带她去外国度蜜月,因为我这辈子还没出过省呢,带她去德云社听一次郭德纲的相声,带她去现场看一次春晚,带她回我的老家,听街坊四邻夸赞她的美丽和我的好福气,带她去做好多好多我之前没有做到的事情!

我生前是一个不喜欢思考的人,很多时候都过得浑浑噩噩,我很害怕自己做出决策,高考填志愿是我很不安,关于未来我没想过,我当初以为的成熟便是选择一个看起来有前程的专业,后来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的不成熟。到学校选课时我很不安,毕业后找工作我很不安,被问到自己的生涯规划时我很不安。我只是想简简单单得活着,不用思考那么多的事情,每天过得很有规律,不用做很多冒险的事情,有着几个知心的老友,每天彼此串串门,聊聊天,玩玩扑克下下棋。我想要的世界真的很简单!为什么这么低的要求都不能达到呢?匆忙了一辈子本以为可以过我要的生活,才发现早已离当初越来越远了!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很多,好多的想法会自动喷涌到脑子里,你根本防不胜防,这样胡思乱想的时间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多久,只是某一个瞬间,我突然感觉到好困好困,好期待能够睡一觉!很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直到变成了一片黑色!那些纷乱的想法在此刻都消失不见了,我久违的平静了下来,沉沉睡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听到了风扇转动的声音,有风吹在我的脸上,我的右手捏着一块有些粗糙的布料,那感觉令我觉得很熟悉,像童年回忆里那张我尿过的被子。我赶紧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支白色的风扇,它正吱吱地叫着。而我的旁边就睡着我哥,只是他此刻看起来好小,大约只有七八岁的样子,正侧着头流着口水。我动了动手指,试探性地将手伸进喉咙,那种真实的恶心感不像是在做梦。我又活过来了,并且回到了我的小时候。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活着是多么珍贵的事情,我独自一人下了床,在床边独自走着,能够拥有可以自由行动的身体,这种美妙感足以令我欣喜若狂!我走到窗边向外望去,屋外依旧是灰蒙蒙的天空,距离日出应该还有一段时间,仔细嗅了嗅空气,带着淡淡的泥土味道和柴火燃烧的味道,想必已经有人起床做饭了,细细听,远处还有自行车的车铃声,几声低声的狗吠声衬着天上的稀疏星光,反而显得此刻格外安静。我像一个久未回家的游子一般,故乡的街道、空气、星空和味道,一切的一切都令人感到分外想念,此刻的我好想出门,走到外边安静的街道里,细细品味我内心的思乡之情。

我走出了房间,大厅还停着爸爸那辆凤凰牌自行车,那个我熟悉的时钟正在慢慢地走着,发出滴答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安静的大厅里。我从柜子里拿出大门钥匙,开了锁,拿出放在门背后的那双小小的拖鞋,离开了家里。屋外依旧是童年里那熟悉的景色,门口那堆高高的土砖还存在着,我独自慢慢爬了上去,像小时候一样等待着日出的降临。天空是阴沉的,我的心里却充满了希望。

突然,那句我童年印象深刻的声音此刻猛地从我身后响起。我的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小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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