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雪簌簌下了一整夜,院里的一行行纷乱的脚印昭示了昨夜的慌乱,陆家的顶梁柱,陆谨言战死沙场,昨夜传来的消息,听说连尸体都没有抢回来。偌大的将军府就这样败了,将军夫人攥着丈夫的遗物,就倒下了。
大夫急救了半夜,天亮时分叹了口气,擦干净手,只说要府里的小主人来见,看来夫人是凶多吉少了。立冬红着眼眶,派人去小院儿请了小姐,就着寒风抹起了眼泪。
陆听雨一夜眠浅,清醒过来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镜子前的自己还是眼神清澈的年龄,没有了赤阳侯的折辱,没有了妾室不屑的眼神,如今的她还是大将军府上的千金小姐,是父亲唯一的女儿。她怔怔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滑下一滴泪来,那充满绝望的日子竟像是梦一般。
耳听屋外隐约人声,瞧屋外白雪纷飞,竟是重生在了这样一个当口上,她父亲战死,娘亲病重。屋外的人该是来唤自己的吧,看来娘亲是真的撑不下去了,一念及此又暗恨自己来的太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陆听雨打开内室的门,立春红着眼睛道“小姐,你快去看看夫人吧,大夫,大夫不肯说夫人的情况,夫人怕是……怕是不行了!”闻言陆听雨有一瞬间的迷茫,自己猜到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一回事,她还是有些承受不住这突来的噩耗,浑浑噩噩跟着立春的奔向主院。
丫头们红着眼睛跪在外头,大夫坐在一边喝茶,而娘亲躺在床上,至今未醒。
陆听雨向前一步,略有哽咽“大夫,我娘亲她……她怎么样了。”
大夫摸了把胡子,皱眉道“陆小姐,夫人急火攻心,身子骨又一向贫弱,老夫无能为力,准备后事吧。”
陆听雨望着床上的娘亲,惨白的脸色,胸口起伏微弱,埋在厚厚的被子里,整个人随时会像烟尘般飘走……她那么的瘦,那么的虚弱。她的生命随着父亲的死去而枯萎,她已经不愿意在人世中挣扎了,连自己也无法留住她。
大夫拎起他的诊箱又叹了口气,“老夫虽无能留得夫人在人世,却能封存她的一口气,撑得住与小姐说上几句话。”
陆听雨微微点头,“有劳大夫。”
大夫抽出几根长针,向陆听雨点点头,便离开了陆府。陆听雨眼见娘亲睫毛微颤,幽幽睁开了眼睛,终究是鼻子一酸,握上了娘亲的手。
林晓晓睁开眼睛,看向跪在床边的女儿,小小的脸上眼泪横流,她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她勉力抬起手抚了女儿的发,“听雨,娘没有用,娘要去找你爹了。”
看着女儿哭的伤心,她心里也不舍“别怕,你舅舅家过两日就来接你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林晓晓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她的声音微弱下去,陆听雨凑近了她,只听到半句“你父亲是被人害死的。”之后就没有了声音,转过脸看,她的娘亲已经走了,只是手还是温热的……
上一世,这段时间她高烧的人事不知,神智昏聩中就被带离了将军府,自然也没有听到娘亲遗言,连娘亲的后事如何安排也不知晓,家中的细软更是不知所踪。大梦一场,醒来已家破人亡。
即使是外祖家,也还是寄人篱下,终是有人瞧不上父母双亡没有银子傍身的孤女。她遭到算计,嫁给了京城四少之一的赤阳侯世子。
那个男人皮囊倒是绝好,却是脾气暴躁,十足的草包,只懂得玩弄女人。那男人被算计娶了她,心中不满,纵容家中妾室欺辱于她,即使所嫁非人,可她心底还是希冀拥有如同父母间的感情的,她认真的对他好,用心处理每一件难事,只是,他终究不容她。
她死于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那人掰着她的下巴,将满满的一碗堕胎药灌了进去,她还记得那药的滋味,格外的苦。药性猛烈,下腹如同刀搅的疼痛,涌出一股股黑血,那是她已经成型的孩子,她痛,她恨!那人看着她的血蜿蜿蜒蜒流了很远,嗤笑她一个孽种也当宝想生下来?骂她痴心妄想。
其实他说的没错,她就是痴心妄想,才会觉得她可以感动他,可以相敬如宾的过完余生,可以养育子嗣!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留她!她恨他绝情!恨命运不公!若在来一次,若是再来一次!她定要让算计她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上天听到她的恨意,让她重生了,这一切她都要一笔一笔的讨回来!包括她父亲的死。
幸好将军府的管家得力,给外祖家送了信,也不过一两个时辰,就已经有人到了,来了两个婆子一个小厮。
那两个婆子上一世她并没有见过,并不认识,只见那两个婆子也不停抹眼泪,说是看着林晓晓长大,又叫陆听雨别怕,安阳伯已经下令待丧事结束就接她去安阳伯府。
陆听雨的外祖是依靠祖上庇佑,得了个安阳伯,而他本身并没有在朝廷任职,所以安阳伯府只能靠联姻来维持地位。好在老安阳伯生了四个儿子,这样尴尬的处境才有所改善。
眼见那两个婆子还在不停的说,陆听雨一阵烦闷,只得打起精神来应付,将人安排去了西跨院,吩咐她们这几日不得乱走动,这才将二人送走。
陆听雨用了两天时间熟悉了将军府的下人,选了几个得力的跟着她,在管家的帮助下处理了丧事。
下葬那日,正是雪霁初晴,连日的雪使山路十分难走,待到山顶,鞋袜都湿透了,浸的脚格外的凉,心也格外的凉。她跪在父母的墓前,心底暗暗思量,她父亲是平民将军,可若说他没有半点势力,她是不信的,只是,即使上辈子她不知道他们的存在,那为什么他们从来没有联系过她呢?
她娘亲的话自然是可以信的,父亲的死的确是有问题的,如果娘亲知道,那么作为父亲心腹的他们一定也知道,那他们是出于什么原因不来联系她?难道他们觉得她不可信?不管什么原因,她都必须主动去找那些人,因为那些人将是她报仇的助力,也是她接收阴谋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