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月是被走廊窗户外的阳光刺醒的,她看到有几个同事在盯着她,嘴里在窃窃私语。她艰难的从走廊的地上站起来,迅速跑出大楼前往宿舍。
早班已经开始了,护理人员三三两两开始忙碌起来,走廊上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和聊天声。
外面升起一轮浑圆的太阳,乌云早已散去。
3号隔离中心坐落在金时市郊的一座小山下面。哥特式的建筑风格,西欧教堂宫殿式内部设置,加上用镶着尖细钢丝的红砖垒起的高墙围起,如同中世纪欧洲一座封闭豪华而古典的庄园城堡。
据说,这里最初是由一个有着欧洲血统的建筑师建造而成的,建筑师仿造欧洲古堡来完成建筑,起初用来做医学实验,后来被一个叫做于大年的富翁收购,成了远离市区的个人庄园。
而现在,这里变成了一座精神病院。
整个中心主要分三个部分:公寓楼、中心大楼和太平间。中心大楼也是病人楼,是3号中心的主建筑,太平间则用来放置尸体,而公寓楼则住着医护职工人员和医生专家。
佟月住在中心大楼右边的A公寓楼里,与其相对的是B公寓楼和C公寓楼,所有大楼都由一条约两米宽的青石板甬道沟通。
中心大楼又分为实验楼、图书馆和D楼。D楼不属于所有大楼的范畴,它的墙体上只挂着一个大大的D字,坐落在所有大楼的最后面,由一片白桦林包围着。D楼是最神秘的一栋楼,佟月从来没有去过,院里也严令任何人禁止进入D楼。
院内有巨大的青草坪,除此之外大部分地面都种上了植被,大楼后面有一片人工林,里面有超过百年的古树。
每个病人都住在一间只有二十平米的病室里。他们大都有犯罪前科,杀人放火、强奸勒索等等,每个人的病情和来历都不相同,也因此被不同方式“照顾”着。在疗养的同时,他们还得接受院里精神科专家的临床实验。
一踏进这里,佟月就被中心大楼一楼大厅正中央的一幅巨大的油画所吸引,画面上是一片乌云笼罩下的大海,海浪翻滚咆哮,在这样令人窒息的环境下,一艘木质小船成了最让人关注的焦点。船上,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他身上站着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两人都面带微笑,神情淡然,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不在乎。据说,画中的男人就是收购3号中心的富翁——于大年,而他身后的女人就是他的妻子。
画虽然让人感到压抑,但更让佟月好奇的是,画中的男人和女人神情栩栩如生,笑容随着环境甚至有微微变化,而滚滚的海浪声甚至是响在耳边,简直让人产生了一种置身其中的幻觉。
总之,佟月对这里的印象不好,气氛阴森、地区偏僻,人迹罕至。最重要的是,整个中心,除了和她一样的女护理,她几乎看不到其他人。
佟月是一名刚来这里不到两个星期的女护理,和其他女护理一样负责某个病室里病人的日常起居生活。
回到宿舍,佟月匆匆洗漱,梳理打扮了一下,她看到玲子的床空空的,便带着文件去401和402病室门口。王涛作为她和玲子的直接领导,这个月给她安排的主要任务是记录这两间病室里的两个病人的日常生活,包括表情、语言和动作。
佟月没有心情工作,脑子里不断回想起昨晚的事。玲子她,会不会?玲子是她的室友兼闺密,两人大学同窗,不过毕业后玲子就去了日本,今年才回国。
佟月匆匆下到三楼,她看到玲子端着洗漱用具也刚好走进了304号房间。佟月喊了一声,玲子听到喊声,走了出来。“找我有什么事?”
佟月用几秒钟的时间扫了扫她的全身,发现她身体一切完好,她还穿着昨晚的衣服,衣服上也没有任何血迹和破裂的痕迹。
“噢,昨天谢谢你帮我给他做了晚餐,今天我好多了。”玲子笑了笑,走进房间。
虽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但佟月还是怀疑地跟了过来。她在门口看到304号房间里的那个老头仍然安静地盖着被子躺在床上,玲子给他刷牙、擦脸,并给他换衣服,桌子上仍然放着那几本书,不过信纸上多了很多字。老头忽然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分明包含着许多特殊的含义,佟月心想。
佟月脑子里嗡嗡的,她一时无法判断眼前的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她只是做了一场噩梦?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佟月走到走廊里接电话。
“佟月,关于304那个老头有没有什么发现?”手机里传来一个成熟而又稳重的男人声音
“我昨晚见到他了,他身体太瘦弱了,也根本出不了门,”佟月回道,“不过,昨晚……”
“昨晚怎么了?”
佟月没有说出昨晚的事。
“这件案子可能不需要他亲自动手。总之你帮我好好留意那边的情况,一有消息就通知我。”
佟月嗯了嗯:“你可别忘了我的那个要求。”
佟月刚挂完电话,玲子就走了过来,她朝佟月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佟月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男人用目光扫了遍佟月,笑道:“佟月,我是徐朋,是王涛的下属,你跟我来下。”
佟月看了一眼一旁的玲子就跟着徐朋进去了他的办公室。
这是间别致优雅的小单间,虽然与那些病室相连,但无论是阳光、空气还是环境都让人感到清新宜人。墙上挂着不少古典山水画,床边的茶几上还放着一个香炉,几根檀香正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尤其是那阳台上的一盆兰花,又白又香,上面挂着的水珠晶莹剔透淡淡的兰花香让佟月感到一种心旷神怡的快感。
“我是个古典爱好者,坐吧,”徐朋招呼正在发呆的佟月,“你喜欢兰花吗?”
“噢?我挺喜欢它的香味的。”
“哦,”徐朋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你来这里也有几个星期了,对这里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我明白,如果你不是一个勇敢而执着的人是不会呆上这么长时间的。”
徐朋继续说:“之前有很多来这里的女护理,都在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就离开了,尽管这里的工资比别的病院高出两倍。你呆了三个星期,按照我们这里的规定,要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什么选择?”
“我们可以付给你这段时间两倍的工资,然后你就可以回原来的单位。”
“另外呢?”
徐朋向前推了推文件,“留下来,继续按照我们的要求照看你的两个病人,当然薪水也会增加。”
佟月翻开文件,看到一张张女护理的惨死照片:勒死的、割喉割手腕的、上吊跳楼的、淹死在浴缸的、服毒的、甚至有切腹挖心的……
“这些都是之前发生在这里的死亡事件?”
“这是你没来之前的。”徐朋看到佟月镇定自若,心里吁了口气,他点点头,“那些病人似乎能散发无形的病毒,会传染给每一个和他亲密接触过的人,自杀或自残是他们唯一的解脱方式。”
佟月想起昨夜发生的事,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她第一次感觉到害怕,不过她没想过退缩。“我想我可以留下来。”
徐朋笑了笑,像是已经预料到是这样的回答,说道:“不错,看来我们没有看错人。”
星期天的早晨,阳光明媚,佟月和玲子陪着自己看护的病人到中心前的草坪上散步,这是中心的惯例。
中心前有一块巨大的天然草坪,草坪外面横着一条公路,公路对面就是山。除了高墙,门口也有保安看守,即使这样,也会发生病人“越狱”的情况,不过他们只是反复地攀爬铁丝网,即使每次都被电的屁股尿流。
这些病人大都或因为疾病或因为手术失去了思维意识,就像蚂蚁,即使始终往下掉也会继续往上爬。但那些从外表甚至内在上没有一点问题的“正常”精神病不会这么傻。佟月和玲子负责的三个病人正属于这一类。
玲子坐在长板凳上看手机,她最喜欢用手机阅读心理学书籍。
“玲子,你在看什么?”佟月歪着头看着玲子的手机屏幕。
“精神心理学,国外一著名心理学专家写的,专门分析精神病患者的心理状况,得出了许多令人咋舌的结论,其中……”
“你研究这么多心理案例,应该当个心理医生专家什么的,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
玲子从口袋里掏出小本子和笔,对着手机记了一行字。“你不懂,心理学研究需要临床经验,不是说你把一个理论弄透或者研究过很多实际案例就有结论了。”
“这么说,你现在是在积累经验了?你还真会找地方。”佟月笑笑。
“我要以每一个个体为研究对象,得出我自己的结论,因为我不相信书上的或者新闻报道上的心理分析。那些所谓的疯子杀人案,其实并不是像他们写的那么简单。有时候,人会在一种极端的情况下做出一致的反应,而这种反应在你正常情况下看来简直是疯了。”
尽管大学期间玲子一直拉着她看心理学书籍和电影,但她的梦想是当个医生,护士也不错。
“那有你研究的了。”佟月想起徐朋办公室里的那些文件,“这里简直是疯子的天堂。”
玲子问道:“你看到徐朋房间里的那些文件了吗?”
佟月嗯了嗯。“很难想象这里会是个怎样的地方,我也佩服他们把信息封锁的如此周密,外界几乎根本不知道。”
“因为这里是私人领地,严禁采访,位置又偏僻,记者媒体也懒得光顾这里。而且这间中心还有其他作用,当然信息会封锁了。”玲子解释道。
佟月问道:“你不是要在日本留学三年吗?怎么一年就回来了?”
玲子看了一眼佟月,脸上露出忧郁的神色。“是管家通知我回来的,他说我家里出了事。”
“出了什么事?”
玲子不想谈这件事,转了个话题道:“你知道,我父母经营一个大公司,家产很大,他们只有我一个独生女。以前我能无忧无虑地生活,但是现在,我必须去承担我的责任。”
佟月知道玲子父母一直在日本做生意,家业很大,在国内拥有很多地产、房产股份。
“有时候,人还是穷点好。”
佟月也不打算告诉玲子昨晚的事,一来不排除她出现了幻觉,二来,她觉得304那个老头和那张鬼床与她有关,她要亲自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佟月凑近了玲子问道:“那你有没有听那个老头说起什么?”
“他说了一个漫长的很匪夷所思的故事。”玲子说道,“想不想听听?”
佟月扭头看着401和402室的两个病人,他们正在安静地沐浴着柔和的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