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传甲听至此处,心中豁然开朗,道:“多谢大师指点。小徒明白了。只是不知,徒儿若有幸寻得了二祖慧可,又如何劝其相助呢?”
方丈一笑,道:“这个不难,这个结还要由你的朋友去解!”
羽传甲忙道:“请问您方才所指到底是何人,还请明示。”
“蝶儿。”
“是她?”
“正是。”
羽传甲一颗心顿时砰砰的乱跳了起来,连忙问道:“请问大师,为何应在她的身上?”
方丈苦笑了一下,道:“有件事你可曾想过,二祖之魂留于人世为何?”
羽传甲听得此言,还真是答不上来。他记得前一段时间,自己用前世通的法门看到过二祖与姜女的事,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他确实被其妻刺死了。怎会又留于人间了呢?
方丈见状,微微的笑了笑,道:“二祖被刺死后的一段往事你日后自会知道,贫僧实为局外之人,又兼之为同门晚辈,实不便多言。不过,他住世不去的原因我倒可合盘告与你知。”
“大师,小徒愿闻其详。”
“二祖死后,姜女相继死去,而事情哪里会有个完。二祖原为姬公子,姜女对其之苦情他又怎生能忘?二祖早年游历时,曾听闻过一种可以使人起死回生的道法,此法非是蝶儿不能完成此愿,到时你自会知道。”
羽传甲才要细问原委,方丈自言此节涉及了二祖的私事,却怎么也不肯说了。事关蝶儿,羽传甲问之甚急,方丈才道:“二祖有一物,在刘小蝶被救活时,赠与了她,叫她好好保存。到时,你一问便知。”
师徒二人盘坐于禅房,相谈颇多,不知何时竟又拐到了羽传甲前些日子看到的紫袍道人身上。
羽传甲言道:“那紫袍道屡次害我羽氏一门,只不知此为何人?是否还尚在人世?”
方丈言道:“此人为黑猫的义弟,已修至半仙之体,确实一直不曾离世,日后你定会再次见到他。不过,此人实为歹毒,到相见之时,你要万分提防小心才是。”
羽传甲又问起如何才能找到其他人种。方丈却说,此事全凭造化,并不是一般人所能知晓的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除去上面诸人,我还知道一人也应在十二人种之内,可以告诉你。”
羽传甲深为好奇,言道:“小徒听着,大师请讲。”
说实话,羽传甲对方丈所言,确有几分怀疑。他说自己也是当年先祖分魂布种之人,羽传甲与先祖相隔何止千载,这又怎么可能?
方丈又道:“这个人是我知道的十二人中最后一个。而且,他是我所知晓的唯一一个与你同世之人。”
羽传甲听得此言,更加感兴趣了,连连催着方丈快些讲。
方丈会心的笑了笑,道:“那人非是旁者,就是老纳本人。”
羽传甲听得此言,惊骇之情溢于言表。
方丈本知他有几分不信,自语道:“你若不肯相信倒也不难,我现在就可以证明给你看。”
羽传甲心内暗暗笑道:这个怎么证明呀?我倒要看看他下面又会作些什么。
此时,方丈再不言语了,微微的闭了法眼。只不消一盏茶功夫,他的脸色突然间变了,竟如死灰相仿,全没了人色。
那张脸的颜色就在羽传甲目不转睛的注视中不断的加深,枯败……又过了不到三、五分钟,他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活人的色彩。他的皮肤一直在老化,老化。时至后来,竟发展到腐败破损,变质出血的程度……
一个活生生的人竟在转瞬之间就这样老死了,这一切若非羽传甲亲眼所见,就是打死了他,也不会相信。
羽传甲圆睁双目,吓得汗流浃背,正不知是不是该喊来众僧才好,忽见方丈的尸身在蒲团上突然又自行的转动起来。
终于,就在羽传甲惊骇万分的档口,方丈的身体原地完成了一百八十度回旋,直到后背正对着他的时候才骤然间停了下来。
“方丈,方丈……”羽传甲仗着胆子连叫数声,可那尸身哪里答言。羽传甲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竟连起身也不会了。
室内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方丈的尸身还是没有一点变化。屋子里静极了,羽传甲除了自己的喘息声什么也听不到。
就在羽传甲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只听那灰黑的尸体“咔——”的一声脆响,那颗老迈的头颅竟背对着他向前面直折了下去,弯成了九十度的不止。
紧接着,一个人头状的半透明气团面对着羽传甲,挣扎着从自己的脖子后面冒了出来!
那颗头全无须发,只有个形状不甚分明的轮廓。此时此刻,它大张着嘴巴,睁着惊恐的双目,就那么一直往外冒,往外冒……看上去表情很痛苦,一付呼吸困难的样子。
“你,你……”羽传甲惊叫出声,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了。
“你不要怕,我就是方丈大师所说的神识。”那个东西终于完整的冒了出来,缓缓的言道:“不要害怕,我只是你先祖羽乘风的部分魂魄。待你修习家学久了,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神识长吸了一口气,又道:“这个和尚之所以能活到今日,全是因为他用法力融了我的缘故。要么,他早就死去多时了!”
羽传甲仗着胆子问道:“这么说,你真是我先祖之魄?”
“是的。我的记忆与思想早已和这个和尚融为一体了。若不是此人深韵佛法,你是根本看不到我的。”
神识无耐的笑了笑,又道,再告诉你一件事,上次那个钟魔来少林挑事也全是因为这个。
羽传甲这才知道,钟魔一直苦于不能把自己的魂气与宿主融合,几次附体,多受此累。直到他知道了少林方丈会这种融魂之术,才辗转往来相访,求之已久。但是,其身为魔,根本又不干什么好事,方丈哪里肯救它。
后来,方丈为了令其知难而退,言道:“你若用强,我纵使撞个鱼死网破也定不会相告;相反,你若能用博学广识将佛理辩倒,我便遂了你愿,把融魂之术合盘教与你。”
不想那个颠三倒四的妖物全然当了真。结果,才有了先前少林斗法的一幕。
“好了,好了。”眼前这东西虽然对羽传甲并无恶意,却是要多吓人有多吓人!羽传甲用手挡了面门,哀声道:“方丈,我信了,你还是快些把它收回去吧!”
说起来,这世上骇人的事羽传甲也着实见了不少!但是,时至今日,他才明白什么才是恐怖的极致状态。
这话怎么说呢?羽传甲经过此事方才知道,这世间吓人之事虽然有很多,但是,若非要选出其中之最,莫过于你突然发现,眼前的恐惧竟然与你息息相关、一脉相连,那才称得上是真正的恐惧的极致!
听闻那神识道:自己将来也有可能变成这个样子。羽传甲当时就傻了眼……
方丈终于收回了那道神识,身子转了回来,面上也渐渐的恢复了常人的颜色。但是,羽传甲观其就似大病缠身一样,全没了神采。
方丈努力的说着话,要羽传甲一定设法找到二祖,说他才是问题的核心。另外,他说二祖对羽传甲一行人有事相求,如果没有意外,一定会与他们相见,这点不必担心。
方丈又提到了被蝶儿收回的那根凤钗。言道:此钗已被他灌以莫大法力。据他观之,此物只可作为临时固封古卷妖祟之用。修习上面的道法时万要小心再小心,万不可种了魔咒,跌入魔道。
“徒儿,”言至此处,方丈突然无比怜悯的望了羽传甲一眼,道:“事到如今,怕你也再无为僧的可能。恰好你需去寻找二祖,还是就此离了少林吧!”
“师傅,我……”
方丈并未等羽传甲说完,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修行未必就当和尚;当和尚也未必就会修行。我观你眉宇之色,实不适合在寺为僧,还是到凡间参悟吧!另外,我先前曾言明,佛家之与道家,早年实为有愧,这是作为一名僧侣的我所实为羞愧,因此,道家之重振是我所乐见的,我才把这许多秘密说与你之。希望你此行好自为之,能改了道家的命数。”
羽传甲双目含泪,才要再央求一下,方丈却无力的摇了摇手。
他又说他与羽传甲同据羽祖神识,名为师傅却更似兄弟。如今,他已经挺不了多久了,无法亲作此事,现在,出于无耐才托他去办。他说能在晚年见到羽氏后人实为万幸,叫羽传甲务必以此事为重。如果真能封了羽氏二卷上的魔气,又不知能造福多少修行者,强过在这里修行多少呢!
“好,”羽传甲无奈的应道:“只是在我去之前,求您先把我身上那道神识也融了,也好解了我的后顾之忧。”
然而,方丈为了证明给羽传甲看,先前耗去了大部分法力,此时的他实在已无力为之了。
羽传甲看着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二祖慧可、大和尚、花僧柳无常还有地聋。羽传甲心道:另外的几人又在哪儿呢?前尘茫茫,羽传甲真不知该到何处去寻何处去找。
另外,家传古卷就在手里,而那本传世之卷又是否在二祖之处呢?它与自己的经卷到底又是什么关系呢?羽传甲没有答案,也全不知该从何入手去察证。
如今,蝶儿她们终于回来了,好在羽传甲一来没了后顾之忧;二来又多了些帮手。这也是羽传甲唯一感到庆幸的事。
羽传甲从不愿强人所难,终于咬了咬牙,决定离开少林。
可羽传甲万万也没料到,他与少林方丈的一番密谈本是好事,却间带着又结出了一颗更加倒霉的恶果。
钟魔竟从此缠上羽传甲,就像个苍蝇一样挥之不去。
因为,后来方丈死了,它一直认为老和尚一定在临死前把融魂之术传给了羽传甲,就一直跟着他,任他如何解释也不肯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