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离腊月八日只剩十五天了,天气越来越冷,村里的梅花含苞待放,想必在腊月八日就能看到她热情似火地盛开。
“忧儿,你和青衣把这些腊肉给村里各家各户送去。这么多年,麻烦大家的照顾了。”如果不是乡邻的帮助,也不会有今天的生活。徐荣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透着一丝感激。
千无忧抽回停留在梅花树的视线,转过身,看到身穿厚厚棉袄的娘亲手里拿着几块腊肉,身边的何嬷嬷手里也拿着一些,于是走过去把娘亲手里的腊肉接了过来,“好了,娘。我知道了,您赶紧和何嬷嬷回屋里去,外面那么冷。”近几年,徐荣和何嬷嬷的身体越发得怕冷,所以还没到腊月就开始穿着几层厚衣服了。
青衣闻声,从屋里走了出来,答了一声,“是呀。娘您就扶着夫人进屋去吧。这些腊肉就交给小姐和我吧。”双手接过何嬷嬷手中的腊肉,就往村头走去。
千无忧追着跑出去,时不时回头,喊道∶“娘,何嬷嬷快回屋吧。我们很快回来的。”扬了扬手,示意她们回屋。
望着活泼乱跳的千无忧和青衣,徐荣无奈地说道∶“忧儿今年已十七了,却尚未婚嫁。如果她还在相府的话,说不定能为她找一门好亲事呢。”
这可不好说,相府的人可不是慈善之人,不在背后放箭就很不错了。只是夫人太善良,才相信她们。何嬷嬷腹诽道,也不知道老爷给了夫人喝什么迷魂汤,使得夫人对他念念不忘。“夫人,我们回屋吧。”何嬷嬷不想勾起徐荣的伤心事,只是扶着徐荣走回屋里去。
千无忧她们住在村尾,而其他人家主要住在村头,只有一些人家零零散散地分布在中间。送得差不多了,手中只剩下一块腊肉了,于是两个姑娘飞奔到李婶家。
李婶是村里出了名的接生婆,而李叔是这村的村长,李婶和李叔有两个儿子,一个是猎户,一个是庄稼人,这样李婶家里的生活条件相对于村里其他人家要稍微好一点。
“李叔,李婶,在家吗?”千无忧和青衣站在门口喊道,现在寒风越来越大,两人身体不禁打起颤来。
一个身穿红色棉袄的肥胖女人打开门,见到鼻子红通通的两人,再看看青衣手里拿着的腊肉,顿时明白她们来所为何事,“是无忧和青衣呀。进来坐吧。”人家上门送礼,即使心中不喜欢她们,也不能不顾礼节,于是李婶站在一边,示意她们进来。
“婶儿,我和青衣就不进去了。这腊肉您收好。”青衣听到千无忧的话后,赶紧地把腊肉给递了过去,让人觉得这腊肉像烫手的芋头似的,李婶绷着脸接了过来,然后关上门。
李婶这样子是有原因的。前几年,她得知大儿子李歌喜欢千无忧,小儿子李娣喜欢青衣,而且自己也觉得两个姑娘不错,于是亲自上门向徐荣和何嬷嬷提亲,可是被拒绝了。一开始李婶对千无忧和青衣还算好的,可是两个儿子为了她们现在也没成家,就觉得她们拖累自家儿子,自然不会给她们好脸色看了。
“青衣,你刚才给李婶递腊肉时,那么着急干嘛?”千无忧打趣着,只见青衣脸上瞬间染上胭脂似的,红彤彤的,像熟透的苹果,让人好想一口咬下去。“小姐,您乱说什么?我只是想快点离开李婶家。”顺便加一句,不想看到李娣,见到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青衣颇感无奈,其实,千无忧也深有同感,自己只是把李歌当作哥哥而已,为什么他要上门提亲,现在弄得多尴尬。
“驾,驾……”一辆豪华的马车从千无忧和青衣身旁扬长而去。“小姐,您看那马车好奢华呀。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村里呀?”青衣一见马车,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兴奋之余,也感到奇怪。村里的人家好像也没那么多钱呀。
千无忧眯了眯眼睛,看着马车驶去的方向竟然是村尾,神色凛然,原来是去自己家的。“青衣,快走!那辆车是去我们家的。”拿起裙角,千无忧急速跑回去,青衣反应过来后,发现小姐已经跑得不见踪影,立马追了上去。
那辆豪华马车停在一户中有几棵梅树的茅屋外,孟嬷嬷下了马车,映入眼帘的是破旧不堪的小草屋,看来徐姨娘这些年过得并不好,这样子她们更不可能放弃这次回相府的机会了。“徐姨娘,我是夫人身边的孟嬷嬷,现在来请您和三小姐回府的。”孟嬷嬷拍了拍屋门,温和地说道,出来的时候,夫人就再三叮嘱要礼貌相待,不能毁了她的大事,所以孟嬷嬷现在才会如此的有礼貌。
屋里的徐荣闻言,心一惊,不小心被针扎了一下,立马放在嘴里吮了吮,他真的派人来接我和忧儿了吗。在一旁的何嬷嬷心也颤了一下,相府来人是为了何事,生怕有什么阴谋。
“何嬷嬷,赶快去开门!”徐荣压抑着心中的兴奋,从炕上穿好鞋子,走下来迎接孟嬷嬷。何嬷嬷把门打开,也没说什么,然后自个走回来了。
这个何嬷嬷真是无礼,居然都不向本嬷嬷行礼。孟嬷嬷身为夫人的陪嫁嬷嬷,府里的下人当然不敢对她不敬,除了老夫人身边的刘嬷嬷和管家,其余的每次见到她都要行礼。而现在不受宠的徐姨娘的嬷嬷居然如此傲慢无礼,孟嬷嬷心里一把火烧了起来,可是不能发泄出来,万一得罪徐姨娘,她们不回去了,四小姐不是要嫁给寒王了吗?我现在忍气吞声,等到三小姐嫁给寒王后,看你还能多神气,哼。
“徐姨娘,老夫人和老爷甚是想念您和三小姐呢,夫人也是,所以特意派老奴来接您们回去。”孟嬷嬷极其热情,说得像真的一样。
徐荣忙招呼孟嬷嬷坐下,“老夫人和夫人身体还好吧。”故意不提自己心爱的男人,关切地问一句,然后亲自倒一杯热茶给孟嬷嬷,孟嬷嬷有点受宠若惊,接了过来,“还好,最近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已谈好婚事。老爷和夫人想起三小姐也到了适婚年龄,所以想为三小姐找一门好亲事。”
徐荣也觉得苦了自己的女儿,如果她是相府的小姐,她就不用跟着自己吃苦,还可以找个好婆家,是我连累了忧儿。“孟嬷嬷,老爷真地要为忧儿找一个好夫君?”徐荣喜出望外,想再次确认一下。
何嬷嬷想插话的,可是她不能,只希望小姐快点回来。
果不其然,夫人说得对,徐姨娘肯定会为了她的女儿搬回相府的。只要人在相府,一切都好办。孟嬷嬷点了点头,顺便看了看屋里的摆设,极其寒酸,三小姐不会是个没教养的孩子吧,“徐姨娘,怎么不见三小姐?”
徐荣正想说千无忧出去还没回来,却不料屋门被粗暴地推开,只见千无忧和青衣先后走进来,连孟嬷嬷也不正眼瞧一下,更不用说打招呼了。
徐姨娘教女真是无方,三小姐居然如此粗鲁无礼,这怎能配得起寒王呢。孟嬷嬷眼中一闪而过的鄙视完全落在千无忧的眼里,看不起我们,还想接我们回去,肯定有见不得人的阴谋。“我和娘亲不会回去的。还有告诉那些恶毒的人,不要忘记当初是怎样赶我们出门的。”千无忧站在徐荣前面,挡住她看孟嬷嬷的视线,否则她又被孟嬷嬷的甜言蜜语给迷惑了。
恶毒的人?孟嬷嬷火气膨胀,强忍着说道:“老夫人和老爷都盼着您们回去呢。”如果不是为了四小姐,我才懒得理您们。虚伪,青衣和何嬷嬷站在一旁,心里不停地鄙视孟嬷嬷。
身后的徐荣拉了拉千无忧的衣服,忧儿这是怎么了,平时都不咄咄逼人,现在居然顶撞长辈。千无忧扯下徐荣的手,哈哈大笑,那笑声使得在场的人也心惊胆战。“天大的笑话,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关心我们,怎么会等到现在。”走过去,在孟嬷嬷耳边悄悄地说道,“所谓的关心,你让一个经过百般羞辱的人如何相信。如果嬷嬷你是我,你会相信吗?”千无忧若无其事地离开孟嬷嬷,大声命令道,“青衣,送客。”
青衣早就看孟嬷嬷不顺眼了,听到小姐说送客,立马上前,瞪了一眼孟嬷嬷,狠狠地说一句,“请你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孟嬷嬷看到青衣恶狠狠的怒瞪,耳边回响着千无忧那看似无害的笑声,后背凉飕飕的,不过还是硬着头皮,强作镇静地说道︰“徐姨娘,三小姐,您们不要不知好歹,浪费老夫人、老爷和夫人的一片心意。”说完,在青衣的挟持之下,孟嬷嬷被扔出屋门,临走时心里不忘唾弃一番。
正当青衣高兴地走回来时,“啪。”“夫人!”何嬷嬷和青衣都不敢相信一直很疼爱小姐的夫人竟然打了小姐一巴掌。
千无忧睁大泪水汪汪的眼睛,一脸不相信地看着徐荣,娘亲居然为了回相府的事掌刮自己,“娘,回相府,我不稀罕。”脸上的火辣使在眼眶里不停打转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当初是相府的人冤枉娘,还把我们扫地出门。这么多年了,他们连一句关心都没有,而现在突然接我们回去,肯定不安好心。”千无忧用力地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掉头跑了出去。“小姐,等一下我。”青衣也擦了泪水,跟着跑了出去。
徐荣看着跑出去的女儿,摸着颤抖的手,我错了吗?我想让自己的女儿能够有好的生活,好的未来,难道我错了吗?何嬷嬷用手绢帮徐荣擦了擦布满脸的泪水,将徐荣抱在怀里,让她放声大哭。这么多年,徐荣一直生活得好苦,她希望小姐能够像其她小姐能够得到父亲的爱,能够读书认字,能够不用担心每天的生活,能够嫁得好郎君的心情,何嬷嬷很是明白。
山上一间小茅屋里,千无忧坐在简陋的桌子旁,不知道在想什么。青衣好不容易追上小姐,每当小姐不开心时,都会跑来这里。这里是师父生前住的地方,也是小姐和自己学医习武的地方,那时候充满了欢乐。看着哭红了眼的小姐,青衣的心里也是酸溜溜的。当初夫人和小姐被赶出相府时,她和她娘何嬷嬷也在现场,所以她知道小姐心中的痛。
“青衣,你去通知蓝衣和紫衣马上来村里,让她们暗中保护我娘。如果一有什么事情,立刻向我禀报。”千无忧在早年成立了一个江湖组织——七彩阁,七彩阁在江湖上是数一数二的帮派,连朝廷官员都想收之麾下。七彩阁分为七个阁主,分别为红衣、橙衣、黄衣、绿衣、青衣、蓝衣和紫衣,她们下面各有七十个武艺高强的女子。平时她们都是潜伏在市井当中,过安定的生活之余,还不忘收集信息,只有紧急的时候,才会出任务。
“是,小姐。我也好久没见过蓝衣和紫衣了。”青衣一想起那两个时不时互相拌嘴的妹妹,不由的笑了。
千无忧也甚是想念她们,可是现在最重要的是相府的人不会那么轻易的放弃的,要人来暗中保护娘亲,汇报娘亲的行踪。“另外,青衣,你叫红衣和橙衣查探一下相府派人来接我和娘亲回去的目的,一查到及时汇报。”
青衣得令后,马上离开去传递命令。
夜里寒风越来越大,千无忧走出小茅屋,冷得猛打寒颤,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独自一人从山上下来,径直回到家里,发现房里的灯还亮着,娘亲应该还没睡。一想到这,鼻子一酸,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
其实这九年里,千无忧知道娘亲时不时在黑夜里哭泣,特别是腊月八日,强颜欢笑地替她庆祝生辰,晚上就在被窝里哭泣,因为那一天不仅仅是千无忧的生辰,还是那个男人的生辰。她不是不懂娘亲想回相府的心意,而是她更喜欢现在的生活,不想打破现在的宁静与幸福。
灯黑了,千无忧走了进去,在徐荣旁边悄悄躺下,渐渐入睡,殊不知,徐荣早就知道她回来却一直站在房门外不进来,才吹灭蜡烛的,看着入睡的女儿,想了大半夜,才闭上眼睛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