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靠近城门的位置有一座茶楼,楼上颇为宽阔,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多张桌子。
此刻茶楼上食客寥寥,只有一张桌子旁坐着四个人,看他们的装扮,一个是马夫,一个是老农,一个是商贩,还有一个翩翩贵公子。
这四个人一边吃着早茶,一边看着不远处的打斗。
那老农忽然沙哑着嗓子道:“魏老三刚把这条街买下,他的手下就出来横行霸道了。”
马夫的声音颇为粗豪:“魏老三在长安城中和李家斗了十多年,现在得了势,岂会不耀武扬威一番,好好出这一口憋了许久的恶气!”
老农嘿嘿一笑道:“若非李家被七星堂逼的紧,也不会把旗下的商铺地盘全都贱价卖给魏老三,让他平白捡了个大便宜。”
商贩声音却显得低沉:“人越老越贪,魏老三这次约我们来,怕是连那两万两黄金也想一口吞掉。”
贵公子的声音富有磁性,却透着几分阴柔:“他即便吃得下,也会被撑死。”
马夫道:“那李大公子今天就要进城了,我们且等着,好戏还在后头。”
商贩道:“李兆武现在还敢进长安城,我倒有些佩服他。”
老农道:“这两万两黄金事关重大,若没有自家人坐镇,他们又怎能放心的下?
马夫道:“不错。李兆武若不亲自来,黄金未必出得了这长安城。”
贵公子道:“他有命来,未必有命回。”
商贩道:“话虽如此,那李兆武敢一个人来,想必也有其过人之处。”
这几人说话之间,已有一骑从城门飞奔而来,其势若疾风,路旁行人只觉眼前黑影一闪,骏马已在数丈之外。
这一骑刚入大街,便瞧见前方人群混乱嘈杂,将道路堵得个水泄不通,马上骑士微一皱眉,猛地收起马缰。那骏马登时仰天长嘶,前蹄人立而起,后蹄尤在地面上滑行丈余远,伴随着尖锐刺耳的摩擦声,马蹄铁在青石街道上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奔马方止住去势,街两边的屋檐上突地响起一阵急促的弓弦声,数十支利箭暴雨般激射向街正中骑士!
几乎就在弓弦声响的那一刻,街旁突然闪电般冲出两条身影,一人挥刀,一人舞剑,登时漫天尽是雪亮的刀光与森寒的剑气,将箭雨尽数遮挡。
一轮箭雨激射之后,大街两侧的屋顶之上突然变得悄无声息。
使刀之人是一个魁梧大汉,使剑之人是一位瘦小老者,二人挡下弓箭之后,立即跃上屋顶,转瞬功夫又跃了下来,那大汉骂咧咧道:“这帮孙子,逃命逃得忒快!”
那骑士笑道:“看见二位在此,他们又怎敢不逃?”
那老者道:“魏老三的手下在前面捣乱堵塞街道,我们便猜测他会派人会在此截击公子,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那骑士眼中精光一闪,道:“有吃的吗?我饿了。”
那大汉大笑道:“我们早备好酒席,为公子接风!”
这番打斗自然逃不出茶楼上四个人的眼睛。
待三人去的远了,那老农叹道:“好刀,好剑!这二十张百石强弓,竟伤不得他们分毫!”
商贩道:“李家号称‘中原陶朱’,府上若没有能人异士,又怎能守住那万贯家财?”
马夫沉吟道:“魏老三这招打草惊蛇当真有用,引出的两个人一个是‘火雷刀’孙玉祖,另一个是‘青竹剑’木思竹。”
商贩道:“单这二人的功夫就不在你我兄弟之下,看来动手时少不得要多费些功夫了。”
贵公子微微一笑,道:“想必魏老三早有了对付他们的法子,我们又何必多费心神。”
老农看着远处,忽然道:“又出来一位高手。”
三人顺着老农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街头处,那马脸大汉正将少年郎中狠狠摔向地上,人群忽然中抢出一个中年汉子,从半空托住少年郎中,身体一个旋转,将少年郎中稳稳放了下来。少年郎中死里逃生,不禁擦了额头上微微渗出的汗,向那中年汉子一拜道:“多谢。”
那中年汉子哈哈一笑道:“区区小事,何须言谢。”
那马脸大汉面色却变得铁青,皮笑肉不笑道:“这里已是三爷的地盘,钟总镖头贸然插手,怕是要让三爷面上过不去?”
那中年汉子面容一肃,冷冷道:“在这长安城中,还轮不到你撒野!”身形蓦地一动,一拳朝那马脸大汉脸上打去。
马脸大汉不想他说翻脸便翻脸,避无可避,只得以手化做掌刀,去格挡中年汉子的手臂。一掌格中,却不料如中生铁,那中年汉子拳势丝毫未改,仍是直挺挺打去。
但听一声惨叫,马脸大汉面容扭曲,鲜血四溅,斜斜飞了出去。周围的打手俱都一愣,都想不到那马脸大汉一拳便被打倒,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没有人敢出手。
那中年人一拳打中后,也不追击,只是瞪着马脸大汉道:“你回去告诉魏老三,若要报仇找我钟雄便是!”
马脸大汉从地上爬起,任凭满脸鲜血不住地流,咯咯笑道:“好,钟大镖头这一拳之恩,马四必定永铭于心。”
钟雄淡淡道:“你若再聒噪,我就再赏你一拳。”
马四也不敢继续逞强,被手下扶着,一声不吭的去了。周围的人见这帮人灰溜溜的去了,登时叫好声喝彩声响成一片。
钟雄伸了伸腰,笑道:“起了个大早,倒有些饿了,这位小兄弟,一起去喝杯酒如何?”
少年郎中抱拳道:“蒙钟总镖头相邀,晚辈荣幸之至。”
当下少年郎中便收起药箱,随着钟雄到了一家食肆,二人落座,吩咐店家上了酒菜,钟雄便问道:“还不知小兄弟名字,是哪里人士?”
少年郎中道:“在下姓古,名维扬,江湖行医,四海为家。”
钟雄赞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古维扬赧颜道:“在下只不过是一介小小郎中,岂敢妄称英雄?”
钟雄道:“小兄弟生得一副侠义心肠,匡扶病弱济世救人,如果这都称不上,如何才能称得上?”
古维扬摇头道:“在下乃是郎中,治病救人俱是本分之事,离这英雄二字,实在差得太远。”
钟雄饶有兴致道:“哦?那依小兄弟看,如何才能称得上英雄?”
古维扬沉思片刻,肃容朗声道:“自蒙元南渡、华夏覆亡以来,天下汉人百姓悲苦已久。若有豪杰长身而起,尽驱胡虏,重筑我中华藩篱,这英雄二字,方能当之无愧。”
钟雄抚掌大笑道:“说得好,单凭你这这志气,便当浮一大白!”说完倒了一碗酒,古维扬微一皱眉,便也倒了一碗酒,起身捧酒道:“还要谢过钟总镖头相救之恩。”钟雄举碗道:“举手之劳而已,小兄弟不必介怀。”
二人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钟雄神色凝重道:“只不过小兄弟今天又得罪了那帮无赖,这长安城已不可多留。”说到此处,他忽又叹气道:
“若不是我有要事在身,少不得要将你拉去家中盘桓些时日。”
古维扬不以为意道:“在下四处漂泊惯了,本没打算在长安城中多留。”
二人正在寒暄,一个镖师打扮的汉子匆匆进来,在钟雄耳边低语片刻。钟雄眉头渐渐紧了,沉声道:“你告诉他们,我片刻就到。”
那镖师走后,钟雄又沉思了片刻,忽然笑道:“小兄弟可愿帮我一个忙?”
古维扬拱手道:“但凭吩咐。”
钟雄吩咐店家取来笔墨信笺,在桌上写了一封信,交与古维扬,道:“我在商州有一位至交好友,已有两年未见,烦劳小兄弟帮我送去这封信,顺便问声好。”
古维扬双手接过信件,道:“定当不负所托。”
钟雄忽又神色一肃,道:“魏老三手下那些无赖一向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你离开了长安城后,须得尽快赶路,路上万万不要耽搁。”
古维扬淡笑道:“在下虽然武艺不精,但还有几分逃命的本事。”
钟雄见他说的轻松,便也笑道:“我那好友名叫薛澜,掌中一杆银枪使得出神入化,江湖人赞‘满城飞雪舞,一树梨花寒’,亦是难得的真豪杰,小兄弟不妨多和他亲近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