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terFive
——水，仍然清澈——
雨家的院子里，摆着一方巨大的棋盘，棋盘上，黑子白子在横竖分明的线上罗列着，宛如夏夜星空，所以雨琉称此局为星临万户。桌旁，雨淅沥手持一枚白子，玉手轻轻伸出，却又慢慢缩回，雨琉离开时留下的这个棋局，数年来雨淅沥一直没有破解。
但雨淅沥的俏脸上没有带着任何一丝不悦，反而她会时不时望着西方——她认为雨琉所在的地方——眺望一番，雨琉的家信上说，今天应该会到家。
“雨琉一回来，你们就成婚。”雨琉离开时，雨淅沥的父亲是这么说的。
雨淅沥本名云淅沥，云家和雨家皆是灵术帝国除王室外最为强盛的家族。在数百年前的战国时代，两家互相扶持，辅佐当今王室统一天下。而据说因为一段传奇故事，两家定下了联姻这么一回事。雨家如今下一个继承者雨琉在云家所对的女孩子便是云淅沥。所以淅沥一出生，确定是女孩子后便不再继承父辈的姓氏，同雨琉姓雨。
雨淅沥从小就缠着雨琉，特别喜欢他，雨琉迫于长辈的吩咐，就当雨淅沥是妹妹一样经常带着她玩。哪怕是在雨淅沥看来索然无味的围棋，雨淅沥也会认认真真地陪着雨琉。
他就要回来了呢。雨淅沥已经在桌旁待了接近一整天，夕阳西下时，一个高大的男子出现在了地平线之上，余晖之中。而跟在他身边的，似乎还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小女孩儿。
“雨琉！”雨淅沥自从认出那是雨琉之后就飞奔出院子，一口气冲到雨琉怀中。看着雨龄，眼神中带着一些敌意。
“雨龄，这是雨淅沥姐姐，就是做点心的那个姐姐。”雨琉向女孩儿介绍雨淅沥。
雨龄微笑着伸出手：“淅沥姐姐好，我是雨龄，是先生的书童。”
听到是书童，雨淅沥眼神便不再那么凌厉。“你好。”雨淅沥又立刻看向雨琉，“让她把东西拿回去吧，你快教教我‘星临万户’怎么解。”
“还没解出来啊？”雨琉苦笑，他其实也不觉得本就对围棋没兴趣的雨淅沥会花多少时间在上面。但既然人家这么兴致勃勃地请教了，总是要教一下的。
雨龄客气了一番后带着雨琉的行李往家里跑，路过了棋盘，道：“诶，就是这个吗？”她顺手摸了一颗白子，放在了某个位置，骤然间，整个棋盘放出绚烂的光芒。
雨琉见状立刻跑了过来：“雨龄好聪明，你的解法比我的好多了，连棋盘的隐藏定制都触动了。”雨琉欣赏着棋盘上展现出的绚烂星空图，宠溺地摸了摸雨龄的头。雨龄吐舌，头自然地靠在雨琉肩上。
雨淅沥愣住了。书童？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氛围明显有点奇怪啊。
“淅沥，拜托你先把我的东西搬回去，我要教雨龄一些东西。”看着星空图，雨琉觉得有一些更深的灵术可以让雨龄试试了。
雨淅沥目光呆滞，轻声答应了一声，默默地走开。
……
雨淅沥目光呆滞，轻声答应了一声，默默地走开。
“淅沥！”叫了好几遍，御天城这性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雨淅沥从知道黎明上山找雨琉开始就一直魂不守舍。若不是对她起了一些莫名的好感，御天城估计都会上去揍人。
“啊……啊？”雨淅沥终于回过神来。
“白朽让我们去找他一趟。”
“雨琉有消息了？！”雨淅沥的双眸瞬间明亮起来。
“我怎么知道。”御天城有些不是滋味，雨琉那个消极避世的家伙有什么好的也不知道。
……
“雨琉前辈，请问山上有没有哪里信号不会被水月镜花干扰的？”夜间，雨琉决定先以黎辞好友的身份与几人谈谈天。在雨琉的茶水泡好之前，白潇泽突然问了一句。
“你要打电话通知家人是么？”雨琉左手捏住右手衣袖，轻轻一拜，空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这边的水月镜花被我暂时撤掉了，去那棵树后面打吧。”
白潇泽道了声谢谢，走到树后，拿着手机犹豫了几秒，最终按下了白朽的电话。
“喂，叔叔，我们见到雨琉了……”
另一边，雨琉说起白天黎明模仿黎辞说话的事情。“真的超级像啊！”雨龄表示赞同。
“长得也挺像。对了，这才想起来黎辞、周诛师兄为什么没陪你们来？”雨琉用灵力将茶水从壶中引入众人的杯子里。
黎明、周晗语身子一僵，道：“父亲他们……不知去向了。”
雨琉端茶杯的手一抖，浅绿的茶水从杯口溢出，被一股灵力不着痕迹地送了回去。
雨龄倒是反应极快，伸手抚着雨琉的背：“两位师兄事情多嘛，肯定有什么拯救世界的大事等着他。那我们说说两位师姐吧。”
雨琉立刻展露出笑颜，关于师姐们，的确是很值得慢慢回味的一件事情。
“你们肯定不知道你们妈妈怎么认识你们爸爸的吧？”雨龄的脸上几乎就写着“八卦”二字，看她那内含量极大的表情，可能前面还要加上“绝密”二字。
但是黎明和周晗语的脸瞬间就黑下来了。两个人的母亲们？十年前就都死了。
“吴老师当时迫于皇帝的面子，被奥克茨学院特别请去任教一个月，于是本来是关门弟子的黎辞、周诛、白朽师兄和雨琉，都也顺便去奥克茨学院蹭了一个月的课。你说巧不巧，两个校花都在那个班上。”雨龄讲故事倒是绘声绘色。
黎明和周晗语此时才知道黎辞和周诛告诉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去奥克茨学院上学的目的原来不是因为教学条件好，而是因为那里有着独一无二的回忆啊。
“白朽师兄那家伙一直怪里怪气的，敢喜欢他的人到最后都是被无情拒绝的。雨琉当时还年轻，比女生们还要小一点，所以黎辞和周诛师兄他们在学校就是万人追捧的男神啊。”
周晗语撇撇嘴，那家伙居然还当过男神？
“但是吴老师管得严，情书什么的一律烧毁，于是傻乎乎的两个师兄就惨了，你们俩的校花妈妈们也惨了……”雨龄无奈地摆摆手，似乎无法理解吴兵为什么阻止学生谈恋爱，不过她的脸色立刻又阳光起来，“不过还好有我俩，偷偷送情书还有报酬呢！”
雨琉惭愧似的摸了摸雨龄的脑袋：“我倒是还好，主要是我夫人吃了两位师姐不少好东西。”
雨龄嘟起嘴白了一眼雨琉，又舔了舔嘴唇：“叶师姐的蛋糕真的做的好棒啊！超怀念那个味道。对啦，叶师姐是不是去当点心铺的糕点师了？”雨龄口中的叶师姐正是黎明的母亲叶明熙。
雨琉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叶师姐是魔法师好嘛，你以为谁都像你不务正……”猛然，雨琉察觉到了空气中水元素的增加。
“黎……黎明？晗语？你们……怎么哭了？想妈妈吗？”雨龄也看见了两人脸上的泪痕。
雨琉感觉有些心慌，不，不会吧……
“十年前，妈妈自杀了。”周晗语哽咽着。
“十年前，妈妈被Error杀死了。”黎明的话语格外冰凉。
薛眸炎别过头去，他的鼻尖有些泛酸，眼角也划过一丝温热，早在他喜欢上周晗语的那个晚上，他就已经听过那些故事了。
每个人的心头都刮过一缕寒风，寒得蚀骨。仿佛全身上下只有眼泪还带着温度。
“雨琉……”雨龄用手捂着嘴，把所有泪水灌在雨琉胸口。
“我知道有些不合情理，但是，能不能跟我讲一讲这十年来发生了什么……”雨琉的胸口很疼，明明上一秒还在回味曾经的美好，下一秒仿佛天空都塌陷了。十年避世，再想与故人谈天时，故人已去，自己宛如烂柯之人。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八个字，埋葬了多少悲伤。
十年的故事，在黎明、周晗语的叙述下，竟在一个时辰内再度发生了一遍。
雨琉始终没有哭，所有的眼泪，早在十年前就流完了，现在的眼泪，夫人会替他多流的。
雨琉猛地起身，脚踏涟漪飞身上了石台，轻轻抚着忆螭琴，月光下一种悲伤油然而生，淡淡的琴声中氤氲着苦涩，好似一盏比人生要苦的茶。
那一晚，整个山头上雨琉所有的弟子都不敢入睡，在那带着惆怅的琴瑟中冥想，使他们领悟到了灵术的另外一种存在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