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禄堂归心似箭,两个多月,他走过数千里的山山水水,直到残冬腊月,才回到阔别了两年之久的保定府。
孙禄堂回到家中,全家人惊喜过望。那孙母更是高兴得老泪涌流。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孙禄堂离家后,孙母朝朝暮暮依门相望,渴盼儿子早日归来。此刻,孙禄堂见母亲虽身体硬朗,但己白发苍苍。心头一热,眼泪快要流下来了。回想当年,母亲含辛茹苦,拉扯自己长大成人,是何等不易!更有那李魁元、张举人等的一番苦心培育,自己才有今日,怎不使他柔肠百转。
孙禄堂跪在母亲和张举人的面前不禁潸然泪下……
老实忠厚的张昭才,在县衙内当了一名书记员。他听说孙禄堂回到家中,也急急赶回来,命家人杀猪宰羊,.要为孙禄堂艺成回乡热热闹闹地庆祝一番。
当晚,当着全家人的面,张举人提出了要在新年为禄堂、昭贤二人完婚的事情,大家一致赞同。那孙禄堂同张昭贤虽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却一直劳燕分飞。眼下,听到就要为他们操办婚事,何不欢喜异常。孙禄堂偷看张昭贤一眼,正巧两人目光相碰,不禁都羞红了脸,低下了头。
转眼间,已是大年初一。张举人夫妇为孙禄堂准备好了婚礼所用的一切,宽阔的院子里处处结彩悬花,昭才把那三间新房粉饰一新,拾掇得花团锦簇。在迎新春的爆竹声中,禄堂、昭贤拜过父母。自此二人鸳鸯比翼,同甘共苦,经历了人世间多少风雨,那孙禄堂能在武林之中成为一代宗师,开创新篇,其功绩与昭贤小姐的全力协助是分不开的,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孙禄堂完婚后生活暂时安定。他抓紧时间一面整理自己的笔记,一面筹划开办武馆。那些久闻他的名字特来拜访求教的习武者,更是络绎不绝。对于来访者,无论是在江湖上颇有名气的拳师,还是初学乍练的年轻后生,他都一视同仁,热情接待。他们对孙禄堂的武艺、学识惊叹不已,个个折服。
一时间,都知道保定府出了一位才识渊博、武艺高强的孙禄堂。孙禄堂的出现,热恼了了两个跺跺脚能使保定府乱颤的恶神煞,他们扬言不把孙禄堂赶出保定府誓不罢休。
原来,保定一带常年兴盛摔跤之风,他们总是挟技逞强,横行乡里,欺压百姓。最厉害是两个跤师,一个名叫赵三,人称三爷;一个叫马奎。这两个跤师都是三十多岁,自幼练习跤技,久闯江湖,有一身极好的功夫。三年前,他们在保定府开设跤场,以收徒为名,网罗一些市井无赖,结党营私,渐渐生出许多欺行霸市、伤人害命的事情来。百姓们久受其苦,都无可奈何。
孙禄堂向岳父问起这些事情,张举人长叹一声:“以前有李魁元和泰安镖局,他们正气凛然,那些小鱼小虾不敢蹦跶。如今拳师们都各自返乡,那赵三、马奎等人便兴风作浪起来。”说到这里,张举人冷冷一笑:“这便叫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你刚刚回来,人单势孤,需从长计议,不可贸然招惹他们。”
孙禄堂听罢,心中愤然:这些人虽不比当年北霸天歹毒,但毕竟是祸根,我怎能袖手旁观呢?……他一连几日,冥思苦想,决定出面会会他们。这天黄昏,华灯初上,孙禄堂独自一人来到了南城外的跤场。
那赵三、马奎在保定府城内城外,设有七、八处跤场,平日练功大都是在城外。逢年过年,赶上集市、庙会什么的,就在热闹的集市上高搭起席棚,摆下擂台,比武较技,实为向乡亲们炫耀武力。这南城外的跤场是保定府一大财主的场院,这里不仅场院宽大,而且还有二十多间的碾房、磨房、油房、牲口棚,不仅可以练功,还能在这里住宿。这大财主肯把这座好端端的场院借给他们有,无非是想收买这些亡命徒,到时帮他催讨租逼债,收拾那些穷佃户。
孙禄堂站在场院边的高粱地头上停下脚步,见院子里几十个壮大汉子正在练功,一个个袒胸赤臂,踢桩、抖大鞭、摔麻袋、扔石锁……还有几个壮汉在训练摔打跌扑,场面倒也激烈。未等孙禄堂细看,那些练功的汉子却都收了式子,怒目横眉地看着他,如临大敌。赵三、马奎二人大步走到场院边。此二人生得人高马大,肥头阔面,横肉梭梭,站在那里倒也威风赫赫,不同凡响。赵、马二人把孙禄堂上下打量一番,不禁疑惑:在江湖上,传说那孙禄堂神功盖世,本以为必是个头如斗,脚如舟,拳如锤,目如铃的金刚罗汉,今日一见,原来是个貌不出众的平常货色,真个是耳听是虚,眼见才是实。
赵三、马奎互相对看了一眼。那马奎向前一步:“请问阁下可就是神功盖世,大名鼎鼎的孙禄堂吗?”神态傲慢,完全没把孙禄堂看在眼里。
孙禄堂淡淡一笑,朗声道:“不敢当,在下便是孙禄堂。”
说话间,马奎突然长啸一声,似离弦之箭窜进高粱地,只见他拧腰运气,“刷刷刷”连出数脚,只听“咔嚓、咔嚓”一阵响,但见一棵棵高粱顶着沉甸甸的穗头“嗖嗖”直射向天空。赵三得意洋洋地叉着腰:“兄弟们,怎么样?”。
“好!”接着是暴雨般的掌声。
行家一看便知,这马奎脚上确有功夫,别看那高粱虽轻,但要把它从地面上笔直地踢到空中,若无二十几年踢桩子的扎实功夫,没有几百斤的发力是办不到的。孙禄堂明白这是在向他示威,炫耀功夫,对这些人不拿出点真功夫是很难使他们折服。
想到这里,他也不答话,早一个箭步窜进那密密匝匝的高粱地中。众人疑惑地望着高粱地,只见那高粱棵子一阵“唰唰”摇动,却不见了孙禄堂的影子。
赵三目不转睛朝那密密匝匝的高粱地张望一会,仍不见动静,以为孙禄堂只不过是装腔作势的骗子而已,拍着手大笑起来:“哈哈——什么神功盖世,武技绝伦,我看就是一草包,被我师弟吓跑了吧!哈哈哈……”
话音未落,突然高梁穗头之上站着一人。腾云驾雾般,正是孙禄堂!只见他丹田提气,踩着高粱穗头,脚步如飞。疾行几步,轻轻跳下,脚掌刚落地,又纵身跃上高梁穗头,再疾行数步,跳下脚掌一落地,却又纵身跃上高粱穗头,再疾行数步,又轻轻跳下……就这要,他在高粱地里窜上跳下,如红鲤跳跃在碧波之中,又似独舟于汹涌的江面之上。众人一下子看呆了,一个个咧开嘴巴,都忘记闭上了。
他们也算是武林中人,从来没想到竟有如此绝项轻功,一个个看得如醉如痴,呆若木鸡。只听得那高粱地中一阵“唰唰啦啦”“窸窸窣窣”的声音,孙禄堂矫若游龙,快若电光石火,霎时间,已在高粱穗之上围绕场院飞了一周,径直回到那赵三、马奎的面前,轻轻跃下。面不改色,气不长出,他用平静的目光审视着赵三、马奎等人,威而不怒,正气凛然,所有人不禁骇然。
但赵三、马奎到底是久闯江湖的老手,自然懂得如何进退。见功夫不及对方,急忙拱手施礼:“先生绝技惊天,真乃神人也!我等不及……但我兄弟也称是上拳头上走得马球,胳膊上立得人的汉子,不知先生来此有何见教?”
孙禄堂面视众人,器宇轩昂,声若洪钟:“我来这里只是奉劝各位两句,习武者当以德为先,以善为念,不可以技逞强,欺压百姓!”说着他对赵、马二人拱手一礼,“二位既然开场设教,须知授徒先授以德,再授以技。”
赵三、马奎此刻已被孙禄堂的武功震慑住了,虽心中愤懑,却敢怒不敢言,只是涨红着脸,违心地点点头。孙禄堂见二人知错了,也不便深究:“如能这样,我们便是武林中的朋友,在下告辞了。”说罢,孙禄堂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