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找到一个伴侣步入婚姻生活,周旋于夫妻关系、妯娌关系、婆媳关系,想方设法地经营好这一份或许岌岌可危的营生,至少让它从表面上看上去像每一个普通家庭一样。
然后年纪轻轻就不得不把生命的重心全都转移到一栋房子上,可能更多,一辈子就对着这几个人上演宫心计,或者你的灯红酒绿,我的纸醉金迷。
套路玩得深,谁把谁当真。
每个人从小被禁锢在一个模子里,最后长成社会希望我们长成的样子。有时候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内心的真我是什么样子的,也不清楚需要附逆谁来成全生命的意义。
每天身心俱疲,死活不愿意回家,在外面跟三五狐朋狗友鬼混,想着怎么把家里那个扫地出门。
人生将会全都是败笔。
大多数人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
还没有真正唯心主义地谈过一次恋爱,一想到这些,乔槿就对被逼着去相亲这件事情充满怨怼。
类似于商品的等价交换,好像回到了没有货币的时代,只要双方愿意,就可以达成一次美满而合理的交易。
——你看我的附属价值怎么样,是不是值得一纸契约绑定我们接下来的人生?
乔槿一个人过惯了,原先早些时候有不少人追来着,她用“已经有喜欢的人”这个借口拒绝着拒绝着,就变成如今门口罗雀的状态。
不过她甚是满意。
看着舍友一个一个在情人节、愚人节甚至是五月二十日这样莫名其妙的日期被告白,然后男女嘉宾牵手成功,乔槿一脸面无表情。
然后冷眼旁观了四年的分分合合吵吵闹闹,无比庆幸地觉得自己十分理智。
一个人过得实在开心,要结束这样的随心状态,至少需要一个人能够让你觉得,时间浪费在他身上并不可惜。可是在家里的长辈眼里,大学都毕业了还没谈过一次恋爱,工作一年了还没有对象,大概就是性格孤僻,脾气古怪的代名词。
高中的时候跟防火防盗一样防早恋,特地在高考前三个月对她做过思想教育,“一定不能在这个时候分心,高考可是人生最重要的事”,叮嘱她千万把持住;现在要她从哪里生一个男朋友出来,母鸡下蛋都没有这么快的,囧。
而乔正则同志,因为自己不好意思跟女儿说这件事情,特地托了她的小姑姑。小姑姑在家族里可是有名的八婆,叫上她的好战友大伯母,坚定不移地贯彻根正苗红的传统教育。
她们俩的组合可是家里面都出了名的难搞。连今年的份子钱要给多少,谁家出面解决事情都能演出一部大戏。
去年被堵在小黑屋里两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收获了有经验之谈的前辈们一大把同情的目光。
没有对象的是一种念法,没有结婚的是一种念法,还没有生小孩的是另一种念法。这些套路在哥哥姐姐的场外援助里如数家珍,乔槿哭笑不得只好点头如捣蒜。
只有抱着刚刚学会说话的二胎小侄子,向长辈讨红包的大表哥一脸深藏功与名,高冷地看着他们这些还没收心的弟弟妹妹们,感叹还是太年轻啊太年轻。
喂喂,明明是你开了外挂,要是没有小汉堡你这个老大叔也是免不了一顿削的好吗。
中国的新年一直都是一个很美妙的节日。无论离家多远,最近有多忙,在大气磅礴的浩荡归途面前,全都可以忽略不计。就像3.141592653,记的再长,代进公式里的π也只会有小数点后两位,口口相传,顺理成章,骨子里的惯性。
于心安处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妨说是收起平时过于市侩的嘴脸,一起营造一个家和万事兴的美满氛围,这些在饭桌上,酒桌上,牌桌上假做真时真亦假的祝福展望,大概会更具有可信度,更有可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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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得毫不留情,两个小时的预算早就透支,乔槿坐在大巴座位上,颠簸得有些不适。两个礼拜前同事们纷纷打算好了怎么尽量躲开人山人海的高峰,飞机票动车票连计程车都提前预订了时间。
她一直犹豫要哪一天启程,又想着带一点礼物回去——虽然父亲显然不需要,也并不少她这一份口粮,但是回去之后免不了要被领着到亲戚面前耳提面命,还是提前贿赂一下七大姑八大姨,希望新的一年第一天,能够看在她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的份上高抬贵手,口下留情。
毕竟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
今年听说二表哥的小鸡腿也出生了,好像还没有踏进爱情的坟墓里的只剩下乔槿和一个和自己有经济能力家里分开住的一个姐姐,据说人家是忙着工作过年都不会待几天的,估计火力会全部集中到乔槿身上。
有备无患,看能否侥幸逃过今年一劫。
然后就拖拖拖,拖到决定回家的时候只剩三张无座的动车票。然后刷新验证码,就没了。
可恨的“下列中的香菜”,乔槿觉得自己大概会香菜一声黑了。
乔思齐大概会喜欢乔槿特意带的To签专辑,她把从同事的学霸弟弟那里复印的备考材料都放进了同一个袋子里,恩威并施的话乔思齐最吃这一套了。
父亲的关节炎应该要好好去做个CT检查,讳疾忌医什么的,不把酒戒掉只会越来越严重,偏偏谁劝都不听,要让医生好好训一训,才不会像小孩子一样由着自己的性子。
还有孝敬每一个伯伯姑姑的都是从攸宁那里友情价购入的滋补中药,这个年纪的人总是把身体看最重要,还配上一两个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应该能讨老人家的欢心。小姑姑那里还特意加厚了一倍,她想着到时候一定还要隐晦地说一下不用费心帮她介绍对象。
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摸爬滚打学到的东西,全都用在亲人身上,也算物尽其用了。
过个年除了应付亲戚,还要花时间应付相亲对象,真的是烦不胜烦。
放假还是应该好好休息的不是吗。
下了车,乔槿拿出手机借着十一点的路灯看了一下,给自己的装扮打了满分。没有破洞牛仔裤,不是小吊带也不露肚脐,扣子也扣到最后一个,丝毫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
一个社会主义良好青年,没有妖艳贱货的狐狸精样,十足十的白莲花一朵。
完美。
拖着小行李箱在水泥路上发出嘈杂的声音,莫名觉得很痛快,早就把乔正则打电话都要说好几遍不要晚上回家,不要一个人走夜路的话抛在脑后。
住在派出所旁边,果然走夜路都很有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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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子的铁门里应该汤圆和元宝都在,乔槿怕半夜引发一阵狗吠,让人家误会这里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先隔着门唤了蠢狗两声。汤圆和元宝都很聪明,至少知道有钥匙的是主人不用报警,都很安静地在院子里打着转儿等她。
她很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掏钥匙,汤圆还算矜持,元宝直接扑了上来。乔槿最拿它没有办法,只好把手里的钥匙丢到三米开外……一白一黄的身影循声而去,她把门关好进了玄关,正好元宝叼着钥匙谄媚地向她来邀功。
“乖~”
她把东西都堆在了玄关的鞋柜上,这个时候家里应该……都睡了吧,于是蹑手蹑脚地脱了鞋,踩着袜子提着拖鞋拐进了厨房,然后把打包回来的夜宵全都喂进了狗的肚子里。
乔槿谁都宠,就是不宠自己。
于是她只好想办法另起炉灶。
按照乔正则的性子,应该会给准备高考的乔思齐做夜宵,然后乔思齐一定吃不完夸张到早餐都不用准备的量,那么她还是可以吃足今晚到明天中午的量的。
毕竟自然醒这种奢侈的事情只有在家里能实现。
然后打开冰箱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营养粥,她有点小委屈。
宝宝有情绪。
一路上积累的奔波不适,还有小脾气在开门的时候收拾得滴水不漏,此时有了点小委屈。她撅着嘴关上冰箱门的时候,被一张小便利贴刮了手。
“去电饭煲看看。”
咦?
“面保温着,不要太晚睡。”
顿时觉得世界都明朗了。
吃完热雾缭绕的鸡蛋面,回味着刚刚的蛋黄,想着明天记得叫乔正则多放一个,要七分熟。她爸爸这么多年,虽然每次很多跟他说的要记得按时吃药,要少喝酒少抽烟,还是光记着她要吃夜宵的坏毛病。
乔槿各自摸了摸汤圆和元宝的脑袋道了晚安,时间和力度都一模一样,生怕元宝又争风吃醋。在自己房间洗了个澡吹完头发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她把所有带回来的东西都分类好放在客厅的角落里,电话里跟乔思齐提过了,她明天应该不会先去动。毕竟是个每年生日礼物都要姐姐亲手拆好的小傲娇,乔槿不包装她还不开心,觉得乔槿不重视自己。
所以一定会等到乔槿双手捧到面前并且一脸期待地看着她的时候,才会勉强赏脸的。
坐在书桌前准备抽出笔的时候,又看到熟悉的浅蓝色。
不会吧。
“去电饭煲看看。”
乔槿突然相信,蛋黄太熟,不是连她睡前无论多晚一定会写日记习惯都还记得的父亲忘记她喜欢吃胶状不熟的,而是提醒她——你回来的太晚了。
她把所有的小纸条都放进小盒子里,里面全都是清一色的浅蓝。
乔思齐有一个一样的盒子,不过她的是绿色。
像她的个性一样,欢快而有生命力。
而乔槿恰如蓝色,温柔。木讷。
乔槿是那些年很多人追过的女孩,腹有诗书气自华。当然这些都要建立在长得好看的前提下,没有哪个相貌平平的女孩子会被捧成才女,除非她笔力惊人,还拿遍无数奖项。而乔槿,只要每一篇作文都被当成范文,是学校文学社的文编就足够了。
喜欢温吞地写一些文字,最后谢天谢地成了杂志社的编辑。
勉强糊口,勉强度日,勉强苟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