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洗手间只剩下哗哗的流水声,嘴角残留的水渍带着血色缓缓流下,因为讨厌被同情才故意装作一切正常,生生咽下去那些难以下咽的东西,好多次鲠在喉咙里,只能用力鼓动着骨节把东西推送进食道。
“咚咚”的敲门声把我拉回现实,“你没事吧,躲在里面快一个小时了,什么情况?”素音担忧的声音慢慢渗入耳中。
“没事,我洗澡呢,你先去睡吧。”我努力用平常的口气说话。
“晕了别死撑着,大半夜打120我还怕别人以为我午夜凶铃呢。”一如以往轻佻高傲的口吻。
“知道了。”听见脚步声渐渐变远,我才抓着水池沿慢慢起身,已经麻木的双腿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如同一万只蚂蚁在噬咬血管连带着牵动整条腿,只能半蹲停着,等痛觉稍稍减弱才扶着墙慢慢走回房间。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晚竟改变了我们尤其是我的人生轨迹,很多年后我都在回想,如果当时我多问她一句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了?
午后,一杯咖啡静静地躺在桌上,散发出的暖意循着光线正好的角度在尘埃中浮动,化成无数条扭曲的线条刺向虚无的空气。我细心地擦拭着每一个杯子,如同自己的孩子般小心翼翼,生怕蹭出一点瑕疵,在这家咖啡店上班是我为数不多的开心事中的一件。我从小最大的梦想就是开一家自己的咖啡店,做各种自己喜欢的拉花图案,按照自己的风格装修店面,而现在也算得到了满足,既能养活安安,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对我来说,幸运过了。
上次回家和老板请了几天假,为了补回损失,我主动申请晚上加班,老板开心地嘴咧到了耳朵根,他最怕晚上没人看店少赚一笔,我也没要求多加工资,只需要日薪就够了,这样不赔本的买卖怎么想都是笑得合不拢嘴吧。
“蔻遥,你看你越来越瘦了,快告诉我怎么减的啊,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脸上肉肉的呢。”艾小眠凑过来跟我闲聊。
她和我不同,是正式员工,大学毕业一年多了,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不找个有前途的白领工作,只记得她给了我一个白眼,故作高深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来这种咖啡馆的人等于是用金钱买时间,除了钞票多谁敢这么虚度光阴,有钱又爱干喝咖啡这么文艺装逼的事,肯定喜欢一见钟情偶遇真爱的偶像剧套路,就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我天天在这守着,要是能钓到一个王八下半辈子姐连你都包养。
我当时听完就决定,以后任何一只王八,不对,任何一个男人来店里我都要进献给艾小眠这个伟大的女人,无论如何,她能想到我心里还是分外感动的,虽然到现在这个梦想还没跨出第一步。
“一人打两份工,再养个孩子,偶尔还熬夜看看书,你肯定比我还瘦。”我回神浅笑道。
“要我说啊,你就是自作自受,你哥的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非要带出来,也不想想自己养不养的起,啧啧啧!你家人真奇怪!”小巧的嘴唇不停地砸吧着嘴,涂了粉色的唇膏粉嫩得不像成年人。
“减肥又挣钱,多好。”我眯了眯眼答道。
“现在可不止这一个好处。”艾小眠用眼神示意我看门口,然后识相地走开了。
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径直走向靠近窗口面向门口的一个座位,回头看了我一眼后熟练地打开电脑,开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
我看了眼手表,拿起身旁准备好的黑咖啡走向他,轻轻放在桌上,“今天晚了4分31秒,罚你喝这杯冷的。”
“路上碰到一个朋友聊了几句。”林嘉声依旧专注地盯着电脑,似乎刚才不是他在说话。
“哦,过会下班去买奶茶,我想喝奶茶了。”
“店里不是有吗?”冷静的语气就像在分析案例陈述观点。
“咖啡店的哪有奶茶店的正宗。”我不耐烦地说道。
“好吧,还有十四分钟下班,服务员小姐,站好最后一班岗。”他抬头扔给我一个微笑,又低下头继续耕耘。
我起身走到另一个女客人身旁,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小姐,请问您想喝点什么?”
“一杯拿铁,不加糖。”女人直勾勾地盯着某个方向,听见我的话立刻收回神朝我甜甜一笑,闪烁不停的大眼睛清澈见底,我第一次感觉笑也能让人甜腻地想吐。
我一怔,随即表情恢复如初,“纪凉言?你怎么来了?”
“唉。。。蔻遥姐,你们俩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扔下我两个人就回来了,幸亏学长告诉我你在这上班,我放学顺路过来看看你,还想尝尝你做的咖啡。”
“哦,等一下。”说完就走开了。
林嘉声似乎听见了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看见纪凉言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眉头骤然蹙成一座小山丘。
“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说呢,我的东西被抢走了,难道不要拿回来吗?”原本甜美的笑容此刻布满了诡异的色彩。
“纪凉言,别太过分,趁我没被彻底激怒前,离开我的视线。”双眼像盛满了冰渣冷得让人打颤。
“她哪里比我好,死气沉沉的,像个木头人,你想想,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有多开心,看看你现在,愁眉不展,从我回国到现在你真心笑过几次?明明在一起不快乐,为什么非要纠缠着不放手?”纪凉言咬了咬嘴唇,还是追问了下去。
“有时候笑不一定代表快乐,不笑也不代表不快乐。”
林嘉声一脸镇静地看着她慢慢冷却的笑容,语气淡漠得像是个不相干的人。
晶莹饱满的眼泪毫不犹豫地脱离了纪凉言的眼眶砸在干燥的地板上,有一个声音从凝固的空气里钻出,“怪了,林嘉声不该是这样的,你变了,真的。”
“人都会变,我是林嘉声,但不是你的那个林嘉声。”眼睛里翻滚的液体反射出咖啡厅的吊灯,模糊成一团繁乱重叠的光圈,目送着两道身影交叠没入无边的黑暗,桌上拿铁升腾的热汽温暖地让人想落泪。
我把滚烫的拿铁放到纪凉言桌上后,就被林嘉声不由分说拉走了,前面讲的话遗憾地都没听到,幸运的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稳稳地落进了我耳里,更可怕的是我竟然有丝庆幸我终于发现了他的一个秘密,抓住了他的把柄——他曾经是她的那个林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