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现实的马沽名震惊万分,无法想象刚才的经历有几分真实,他的人生经历让他信仰着“子不语怪力乱神”,而这一切都将会颠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马沽名悄然无息地退了出来,并未细思罗伯特.马丁的遭遇,他更加愿意去相信他真的只是病入膏肓。早已经在室外等待多时的仆从把奄奄一息的罗伯特.马丁移居它室,其中马丁的妻室则留了下来在兜袍老者身前质询,言语之间已然不忍憾意。
当然这一切马沽名都不知道,退出房间的马沽名所有心思都在这几位兜袍者身上,他们雪夜而访显然目的明确,就是特意为了罗伯特.马丁的“病情”而来。先不说这几位到底有几分本事,几日的时间便如大病久卧的模样,想来已经够让人匪夷所思,也只有把这一切都归结为马丁其实一直都身患绝症,不巧在今时今日复发罢了。
疗养院旧址,如果马沽名有幸能够接触到粤都的上层阶级,那么他便会发现,这群钟情于“读书日”的客人,从上至下无一不览,或身居高位,或结庐而居,就是这样一群身份各异的人,却能尝赴此地居于一室。
润秋今日读的是《金梅瓶》其中的一篇,案几上的绘本才开了页,下面的看客突然出现了躁动,紧接着便有人跑了进来说八角楼走水,火势已经蔓延到这边来了。
本来,走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使人去灭火就是。疗养院因为多为木质结构,所以院中常年蓄水,一般火势不会蔓延开来。怪就怪在这火起得蹊跷,火势并不是一处,而是突然四面而来,来势汹涌没有任何征兆。等守夜的人察觉已经来不及了,为此才出现场下的一幕。
疗养院旧址火势愈演愈烈,黑暗中火光冲天,很快整个赫琏庄园都知晓了,众人赶紧围观上去,或参与救火,或引导被火围困的人逃离出来。
却说马沽名从主楼出来以后,远远便看到了疗养院旧址红光印天,一路上到处见人急行往那边而去,一打听才知道原委,然而正当马沽名欲前往的中途却被罗伯特.阿瑟拦了下来。
“抱歉这个时候请你过来。”罗伯特.阿瑟为其倒上了一杯威士忌,坐在一张老旧的沙发上端着酒杯边饮边说道。
马沽名心系疗养院旧址的火情,虽看阿瑟一副不紧不慢的神态,还是问道:“外面不要紧吧?”
“该去的人都已经去了,即使我们现在过去又能帮上多少呢!”阿瑟示意马沽名坐下说话。
阿瑟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马沽名便不再往下追问,而是打量着四周。可以说赫琏的儿子当中,阿瑟不管是神态还是外貌最为相像,而他们的起居室也不经相同,都兼具朴素和庄重,朴素是室内只有简单的摆设,庄重则每一件物品都恰如其分地摆在了最适合的位置。
同时,阿瑟也遗传到了他父亲的自律,是一个不会轻易就被外物所迷惑的人,对自身的素养要求极高。
这一切都可以通过房间内大量的书籍,以及铺满书桌的文件上得到印证。马沽名在赫琏庄园查案的期间,阿瑟一直都奔赴两地,既要打理在粤都的海外公司,同时又要为其父回国的事宜多方交涉。
“我在想你还不至于今夜特意留我在这里陪你喝酒,你有话什么就说。”马沽名直接说道。
阿瑟看了马沽名一眼,又喝了一口威士忌才道:“当然,明天早上我们便要离开这里,也许过了不几天人已经在返洋的女皇号邮轮上过圣诞节。”
马沽名吃惊道:“不是决议只送赫琏先生回大英国吗?”
“这是最新的提议,之前的已经被否决了。”阿瑟慢悠悠地说道。
“是吗。”马沽名感到很意外,关乎整个家族的决定竟朝夕令改,这不是一个成熟的家族该有的表现,同时内心隐隐感觉到,他们突然的转变肯定与罗伯特.赫琏的长子危在旦夕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
“今夜便是赫琏先生的遗愿能否得到答案的最后期限,所以我希望你能没有任何的保留。”阿瑟解释道。
“首先,赫琏先生曾经拜托我务必亲自向他称述案件进展,不过现在已经无法兑现,所以我所能做到的便只有尽可能遵循他的意愿。”马沽名继续说道:“在调查赫顿小姐失踪案中,与赫琏先生一样都倾向于家族内部人做的事。”
“谁?”阿瑟问道。
“现在还只是我单方面的推测,并没有实际性的证据表明就是他所为。”马沽名回道。
“那么,你想告诉我,家族里谁的嫌疑最大。”阿瑟又问道。
“罗伯特.马丁。”马沽名想了想还是回道。
阿瑟并未表现出惊讶,而是继续问道:“为什么你会认为是他?”
“我的直觉告诉我,任何人遭到谋杀总会有其原因,或者说她触碰到某些人的利益。你应该还记得我几天前曾经拜托你有关《遣使会在华传教史》的事。”
“赫顿小姐的笔记、电文中有大量的信息表明她在失踪前几个月一直都在调查粤《都教堂惨案》,而《遣使会在华传教史》中明确指出,其家族成员中与之联系最多的便是罗伯特.马丁。”
“当然,如果就这些还不能完全就此怀疑是马丁,有一次,马丁亲口告诉他知道所有的事,言语之间已经表现出有恃无恐。”
阿瑟神色微微一变,问道:“她怎么会接触到《粤都教堂惨案》,而且这件事爆发还是在几年前。”
“我与你有同样的疑问,对于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女来说,会如此关心粤都教堂的遗案确实令人意外。不过,如果把这一切她曾在粤都教堂接受治疗过的前提下也能说得过去。”
“好吧,就算这一切都是巧合,马丁又怎么会知道这一切。”阿瑟设想其中的动机,又问道。
“我查阅过赫顿小姐的身边仆人口供,赫顿小姐在失踪前一度神色异常,经常独自一个人躲在房间闭门不出,所以我推断出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粤都教堂的始作俑者,她害怕,尊敬的父亲便是那个犯下累累罪行的人。”
阿瑟沉浸了许久,神情落寞地说道:“他是吗?”
马沽名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但也绝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接着又说道:“赫顿小姐失踪前的下午,她曾请求赫琏先生允许她与友人下山观看清廷组织的接收军舰仪式,居我所知军舰是在下午五点才靠港口,而赫顿小姐却在四点多便已经回来了,同时极为匆忙地想要单独与赫琏先生聊一聊。”
“赫顿小姐中断观看仪式特意回来,你认真思索其中的相差,以及后面与赫琏先生的见面。我在想,在下山期间她一定发生了什么,或者说遇上了什么,以至于她不顾一切想从其父亲得到印证。”
“会发生什么?”阿瑟冷冷地问道。
“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就是因为下午在镇上的遭遇引起了凶手的残忍对待。”马沽名解释道。
阿瑟杯中的威士忌已经所剩无几,站了起来离开了沙发,想来是要去酒柜拿酒,马沽名等了一会儿便听道:“不知道你对赫琏的夫人自杀有什么看法?”
马沽名回身去找阿瑟,但他并没有看到,当下回道:“虽然让人不免遗憾,但却算不上意外,赫琏的夫人因为自己的原因早有了轻生的念头,而且根深蒂固。”
“什么自身原因?”
马沽名并不认为阿瑟不知情,心知他明知故问,还是说道:“那拉氏屈服于马丁的淫威下多时,深受乱伦的内心谴责,终于不堪忍受而自缢身亡。”
房间里,再没传来阿瑟的声音,马沽名起身说道:“我离开以后会写一封详细的报告给赫琏先生。”然而阿瑟依旧没有回话,人也不知去向,马沽名心系疗养院旧址的火情,便走到窗口瞭望,但因为房屋位置的关系并不能直接看到,只能在黑夜中隐隐窥到一行数人正走在路灯下,似乎正往罗伯特.赫琏的居所而去,路口的灯光把一行数人的身影越来越长,很快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就在马沽名离开窗台,目光移视在墙壁上的一副油画上,走上前仔细一瞧,是一副用金边包好的全家福,画面中的赫琏站在庭院的交椅前,两边是他年轻的子女与妻子。
就这仅仅一瞬间,他的目光被里面的一个年轻男子吸引,罗伯特.阿瑟...脑海中,那拉氏转交给他的哪几张陈旧的黑白底片,慢慢与罗伯特.阿瑟重合。
正当马沽名意识到什么的时候,突然一把匕首从后方直接插在了他的腰间,他挣扎着转过身,阿瑟已经擒住他动弹不得。
“别动,你吓坏了,我不希望你有任何痛苦。一会儿你就会觉得轻飘飘,然后昏昏欲睡。别反抗,就像滑进暖暖的浴缸一样舒服。”阿瑟附在马沽名耳边轻声说话,手中的匕首慢慢绞了进去。
突然而来的疼痛让马沽名一下子忘记了一切,只剩下身体本能的想要反抗。但得到的却是阿瑟全力的把匕首刺进他的身体,马沽名能够感受到匕首刺过了他的肋骨。
“我很后悔事情变成这样,但有时候事态就是这样会改变,我欣赏你的勇气,勇敢的年轻人,我会结束你的痛苦。”
匕首已经刺穿了马沽名的肺叶,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将引起巨大的痛苦,马沽名无力地随着阿瑟缓缓躺在了地上。
阿瑟蹲在马沽名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让他平稳地躺在地板上,从他身上把匕首拔了出来,“你不用害怕,这匕首被淬了毒,一种从昆虫身体内提取的神经毒素,它能让你在几分钟内血液凝固,并且让你一直睡下去。”
正如阿瑟所言,毒素很快就进入马沽名的血液,身体的疼痛慢慢消失,人的神志也逐渐陷入的恍惚。
他能感受到死亡的靠近,一种无声无息的濒死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