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刚才的话被高俅偷听到,我一阵恼怒,向高俅吼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偷偷躲在这里听人说话,你是不是觉得这样才有趣?”
“切,看先生这话说得,我是这么无聊的人么?”
高俅丝毫不理会我的愤怒,嗤笑道,“我老早就在这儿了,是先生的思想跑了马,自己没看见,这怪得了谁?”
没有理会高俅的嬉皮笑脸,我哼哼道:“那你都听到了什么?”
“先生听了可不许生气。”
高俅先来了一句,然后学着我的声音道,“‘姐夫’、‘要是柳青看到那样的场景,不知会有何反应’——先生,到底什么样的场景被柳青看见了,那姐夫又是谁……说来听听,我会为先生保密的。”
高俅压低了声音,一脸的神秘,还带着一些偷窥得手似的兴奋和得意。
“我是你姐夫,成了吧。”懒得理会这厮,直接向高俅扔下一句,然后在火盆前坐了下来,抓起一个烤好的馒头吃了起来。
高俅呵呵一笑,“我高俅倒巴不得有先生这样一个姐夫,可惜我那老爹老娘又没给我高俅造出一个姐来,要不你准是我姐夫,跑都跑不掉。”
见火盆边上煨了一圈馒头在烤,我问道:“高俅,你烤这么多馒头,你一人吃得了吗?”
“我这是为胡姐姐烤的。”
说起胡玉儿,高俅便一脸幸福,“昨天我听人说,胡姐姐很爱吃我烤的馒头,今日有空闲,我便特意多烤上一些——哦,对了,先生,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胡姐姐呢?”
听高俅提起胡玉儿,我便一阵心虚。
不敢去看高俅,低头吃着手里的馒头,“她有事,半路下了车,今天怕是不到店里来了。”
高俅一声叹息,“多好的馒头啊,这可是全为她一人烤的!”
我一阵心烦,“你能说点别的吗,除了你那胡姐姐,你就没有别的话可讲?”
“能有什么话?”高俅撇了撇嘴,叹口气道,“天气这般阴霾,日子这般单调,面对此情此景,顿感人生竟是这样的漫长与悲凉——先生,这话你爱听吗?”
“我草!”我被高俅逗乐了,忍不住暴了句粗口。
“你看看,你看看——”,高俅一脸的不满,“和你说胡姐姐,你让我说点别的;和你谈我的人生感悟,又直接被你草!先生,你到底还要不要人活了?”
“人生漫长就是你的生活感悟?”
“对啊。”高俅叹息道,“天气好心情好的时候,我就觉得人生实在短暂,一眨眼一天就过去了。像现在这样的天气,自然就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人生自然就显得有些漫长,先生,这有什么不对的?”
我彻底无语。
我决定自己找个话题,以打发今日余下的时间。
“高俅,你有没有听说过柴窑?”我问道。
“柴窑?”高俅立刻瞪大了眼睛,好似突然间看到了一堆金砖似的,“先生见过柴窑瓷?”
点头,“今天我去谈生意,那房主说送我一套柴窑酒具——你知道我是西域人氏,虽一直生活在大宋,对这柴窑不怎么了解,所以想问问你,替我斟酌一下……”
“这有什么斟酌的,收下,赶紧收下!”
高俅急急道,“先生,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先生要是不要,赶紧和我说一声,我今晚便带人上他家夺了去。”
“有这么珍贵?”我有些不太相信,“比五大名窑产的瓷器还珍贵?”
“五大名窑?”高俅愣了愣,“这世上最有名瓷器当属哥、均、定三窑产的瓷器,什么时候又钻出来两种……先生,你不会又在蒙人吧?”
怎么才三种,汝窑瓷和官窑瓷又上哪儿去了?那些专家不是说北宋有五大名窑么,难道我现在身处的这个时代还不能叫北宋……难道那汝窑和官窑是赵佶和他儿子弄出来的?
我突然发现我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了。
那些专家可也真是的,张口五大名窑,闭口五大名瓷,你们就不能再掰细点么,比如这种瓷始于哪个朝代的哪个皇帝,那种瓷又终于哪个朝代的哪个皇帝,非得藏着掖着,显示自己很有学问似的,有意思吗?你们倒是有学问,却把我害惨了,还好遇到的是高俅,要遇上的是赵佶——未来的宋徽宗,那绝对抬手就是一巴掌,五大名窑这下全贴脸上去了。
“先生,你不会是真的在蒙人吧?”高俅现在的语气已经变得有些肯定。
“我蒙你能当饭吃吗?”我大言不惭的对高俅道,“哥、均、定是本朝的瓷器,另外两种却是唐时的瓷器,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切”,高俅不屑道,“这钧窑瓷和定窑瓷本就是从李唐而来,就不知先生说的还有哪两种。”
还有这事?
我自信满满道:“钧窑瓷和定窑瓷在李唐算什么,对皇家来说,这两种瓷器根本就上不了台面。”
“这倒有可能。”高俅点点头。
“就不知先生说的又是哪两种?”高俅问道。
语气笃定的对高俅道:“秘瓷和色瓷。”
“秘瓷和色瓷?”高俅一脸狐疑。
“我好像在哪本书上读到过,说李唐时有一种专供宫廷使用的秘色瓷,这秘瓷和色瓷……先生,你莫不是把这秘色瓷拆分开来,耍我开心?”高俅的神情充满了警惕。
这厮,他就一混混,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我想我得赶紧转移话题,不能和高俅再在这上面纠缠下去了。
“好了,好了,不管三大名窑还是五大名窑,先和我说说这柴窑的事。”我说道。
“这柴窑本是世宗皇帝御窑……”高俅开始向我娓娓道来。
“……后来太祖皇帝得了皇位,为了断绝世人的念想,便将那柴窑毁了,烧制柴窑瓷的一干官吏工匠,也是要么被杀,要么被流放,没有一个有好的结局。等到太祖皇帝坐稳了江山,有闲暇和心情去评鉴那些瓷器的时候,才发现那柴窑瓷竟是如此的精美,想要再去烧制时,已再无可能,到这时,太祖皇帝才懊悔不已,只是悔之已晚矣!”
“先生,这话你自己知道就是了,烂在肚子里,千万别说出去,要让官府知道了——喀……”
说着高俅向我比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这柴窑这般珍贵……和哥窑相比如何?”我问道。
“哥窑?十件哥窑器也比不上一件柴窑器。”高俅摇摇头,一脸不屑道,“这么说吧,先生若有一件柴窑器,只要给先生心目中的那个所谓的啥四大家下贴,只要他们在京城,他们准得屁颠屁颠的跑来,哪怕只是看一眼,哪怕让他们付出一幅字的代价,他们也都愿意。”
“这么神奇?”
听高俅这样说道,我那心脏像是不受控制似的“怦怦”地剧烈跳动起来。看一眼就是一幅字,若是半月让他们看一眼,一年就能收到九十六幅字,银子省了,人情也不用欠,而且全都是真迹,连找人鉴定都可以省了,多好的一桩买卖啊!
“当然有这般神奇。”高俅道,“我说先生,既然别人要送给你,你接下就是,哪管那么多,就是有再多的条件你也不吃亏。”
只要还是个人在这一刻都会动心。
于是我动心了,在这一刻,心动的声音在我心中不受控制的发出狼一般的嚎叫——妈的,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舍不得媳妇就抓不到色狼,为了梦想,拚了!不就一甲骨文么,有什么了不起的,那谁说的“时间就像海绵”,知识也是一样的,挤一挤总是会有的,我就不相信我会挤不出来。
没有再去理会高俅,而是坐在火盆前,努力地压榨起脑海中我那点可怜的知识来……
高俅见我不再吭声,也识趣的没来打扰我,只是不停地把围在火盆边上的馒头翻翻面,倒像是沉浸在一种快乐之中,好像就算是胡玉儿吃不着,但只要将心意摆在那里他就能满足了。
正想着,就听到办公室外突然响起一片欢呼声——
“下雪啦,下雪啦!”“下雪啦,快来看呀!”……
声音刚起,高俅便像兔子一样窜了出去,等我起身,高俅已经打开房门站在了门口。走到门口一看,果然有雪花从天空中落下。
雪,下得并不密集,稀稀疏疏的,一落地便不见了痕迹,可这并不影响那些小丫头的好兴致。只见那些小丫头一个个面带笑容,欢呼雀跃着,或者追逐嬉戏,或者站在那里,伸出稚嫩的手,要将落下的雪花接住……这样的场景,如同画卷一般,即便只是看着,都让人觉得开心。
扭头瞟了一眼身旁的高俅,这厮正仰看着天上落下的雪花,咧着嘴,一个人在那里傻乐着。
“高俅,你现在是否觉得人生依旧漫长?”我打趣道。
高俅鄙夷地斜了我一眼,嗤声道:“我觉得我就是一俗人,先生竟比我还俗,这时候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先生你就不能高尚点么?”
“这么说你的境界看涨了——说说,现在你又是什么境界?”我笑着道。
“宇宙浩瀚,人生短暂!唉,可悲,可叹!”高俅一脸深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