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四百两银子？”高俅张着一张大嘴，愣了半天，“就这事？”
“你以为什么事？”
“我以为——”说到这里，高俅伸手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架势，“我还以为他们说的是这事。”
我没好气道：“真要这事，你以为开封府还能让我好好呆在这里？说起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自己也不说动动脑筋想一想。”
高俅尴尬道：“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吗。”
冷笑一声，“我看你这是心里有鬼才对。”
“高俅句句真心，先生莫要在门缝里看人！”高俅脖子一梗，胸膛一挺，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我高俅要是心里有鬼，必然不得好死，来世必为牛马。”
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和高俅斗斗趣。
我揶揄道：“光耍嘴皮子有什么用，你得证明给我看。”
高俅一咬牙，“先生要我高俅如何我高俅便如何，先生只管说来便是。”
假装思索片刻，我道：“既然你有这样的决心，那好，你现在就去高大全家，将他满门杀尽，不留一鸡一犬，屋舍也给我烧成一片白地——就这些，现在你去吧。”
高俅一脸的惊骇，“先生素来仁慈高洁，不过一千四百两银子银子，先生就要赶尽杀绝，这不像是先生的风格，先生莫不是在和高俅开玩笑？”
“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我盯着高俅道，“仁慈高洁那要看对什么人，兔子逼急了还要咬人，何况我还不是一只兔子。”
“可是……可是……”
高俅“可是”了半天也没可是出一个字来，到最后，高俅一咬牙，猛地转身走了出去。
见高俅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我吓了一跳，难不成高俅真的要提刀砍人？这玩笑怕是开得有些大了。
正要出言阻止，一想这大白天的，以高俅的精明，自然不会干出这样的蠢事来，便不再开腔，由他去了。
谁料想，等我刚回到座位上，端起我的白开水，刚喝一口，甚至还没来得及咽下，高俅又走了进来。
高俅进门便道：“先生，你可要想好了，有些事做了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含在嘴里的水立刻喷了出来。
高俅见状，又道：“先生要真想好了，高俅这就去了，此去我高俅就算不死，也一定会亡命江湖，从此再也不能照顾先生了，还请先生自己保重。”
说罢，高俅居然对我躬身一礼，然后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可还没走上一步，高俅又回过头来，脸上露出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来——
“先生……保重！”
我觉得自己就快要被高俅这厮恶心死了，打趣的心思，现在却变得无趣之极，要再不让他停下来，谁知道他还会折腾出些什么花样来。
“行了，行了。”
我忍住心里的恶心，“就你那点出息，就你那点胆量，你要做得出那番勾当出来，你也不是现在的高俅了，也不用站在这里了。”
听我这样说道，高俅神情顿时一变，脸上的灿烂犹如夏天的太阳，“我就知道先生是在说笑，这等没品位的事，先生又怎么会去做呢。”
没有理会高俅拍来的马屁，我问道：“你给我说说，那高大全连我的欠条都没有一张，他凭什么到开封府告我，开封府又凭什么要受理？”
高俅道：“有没有欠条不要紧，关键是看是什么人在下黑手，要是成心又有实力，就算没有欠条也可以弄一张出来，再找几个证人保人什么的，再给审官上些好处，到时候就算先生你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
我大奇，“没有我的签名和画押，这欠条他们又怎么弄？”
“切，先生外行了不是。”高俅一脸鄙夷地看了看我，“那画押不过一个指印罢了，对一个老手来说，瞧一眼你的手指头，他们便能找人盖出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指印来，那指印只怕连你自己都不认识，还真以为是你自己盖上去的。”
“签名倒是要麻烦一些，不过也只是麻烦一些而已。若有你的字迹在手，找人比照你的字迹写上去就行了，若没有你的字迹也不要紧，随便编上一个借口，比如你当时手上有伤不能签名等等，至于写不来字的人，那就连签名这一道坎都省了。”
“不过明日的官司对他们来说也确实有些麻烦，主要是端王爷这尊大神他们招惹不起，若没有这尊大神，说实话，他们根本就不来和先生招呼，直接让先生过堂，到时候先生只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到明日的官司，以我的经验来判断，这其中怕不只是我那堂叔的缘故，应该还有其他人在中间撺掇，想来这些人一定是因为眼红先生的生意，要趁此机会将先生的酒楼夺了去。”
“那帮人收了这些人的托请，便差李胥吏来探探风头，若先生识得趣味，他们便退了那些托请，与先生结交，五百两银子等以后找个机会退还先生；若先生不识趣，他们自会对先生用上手段，不怕先生不就范。至于端王爷那里，想必他们也早有了一些对策，若我没有猜错，端王府的人怕是不一会儿就到。”
“真有这么黑暗？”我有些不相信。
“嗤，这还算黑暗？”高俅嗤笑道，“这样的事东京城里哪年不发生那么几起，更有甚者，连全家人性命搭上了的都有。”
想到我那个世界里的种种，我只能在心里暗叹一声，“遗传啊！”
“端王府真的要来人？”我又问。
“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高俅叹口气道，“若有人来，说明这是好事，先生明日的官司未必会输，若没有人来，那才真的麻烦了，若是没有人来，先生还得早做安排，甚至做好跑路的准备。”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高俅，等待高俅继续往下说。
高俅接着道：“先生你想，端王府来人，说明端王爷对先生还是上心的，不希望先生有什么意外或者麻烦；要是不来人，说明先生在端王爷心中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存在，先生是死是活自然和端王爷没有什么关系。”
不得不说，高俅这家伙确实有头脑，由微入渐，分析起来头头是道，让人不得不佩服，称得上是个人才。要是让他去做个提点刑狱的官员，比如大理寺卿，或者哪怕只是某一州府的提刑官，想来也是称职的。
可那赵佶偏偏让高俅去干那主管军事的太尉，这不能不说是高俅的一种悲哀，当然这也和高俅没有文凭有关系——文凭害人，古往今来概莫如此。
高俅见我半晌没有说话，有些奇怪，问道：“高俅说话，先生有没有在听？”
没有理会高俅，向他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我在这里静一静。”
高俅没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高俅刚走，胡玉儿又走了进来，看她那急冲冲的样子，想来是刚得到消息便赶了过来。
“听说开封府传先生明日过堂，是否真有此事？”胡玉儿问我。
我点点头，“高俅曾向高圭年借了一千四百两银子，因为这事，那高大全把我告上了开封府。”
“那一千四百两银子不是已经还了么？”
“没有。”
当下我又把当初上高大全家还银子的经过和胡玉儿讲了一遍。
听我讲完，胡玉儿怒道：“这等没脸没皮的事，这厮也敢去想，就不怕遭天打雷劈！”
我笑了笑，没有理会胡玉儿的愤怒。
又发泄了几句，胡玉儿这才平静了下来。
平静下来的胡玉儿恨声道：“明日的官司先生不用去理会，我这便找人让开封府推了这案子。实在不行，也要让那高大全撤了讼状，他若识得好歹也就罢了，要不知好歹，哼哼，我便让他知道什么叫后悔莫及。”
我愣了愣，这精明的胡玉儿现在怎么也和王进一样，头脑变得如此简单了，莫不是银子来得太顺，被蒙蔽了心窍？
“这事胡大姐你还是不要掺合进来，要是弄巧成拙，只怕这酒楼不想成为别人的都不行。”我苦笑道。
胡玉儿皱了皱眉，“那高大全敢把先生告上衙门，想来已经有了周全的手段，先生可不得不防。”
原本我心里早有打算，不过听胡玉儿这样一说之后，我觉得还是再多做一些防备稳妥些，于是我便对胡玉儿道：“这样，就请胡大姐以顺泰牙行的名义，给我写两份契书，一份借契，金额银一千四百两，一份收契，金额写成四千贯，借款人和还款人都是我……”
胡玉儿立刻明白了我打的是什么主意。
“先生放心便是，包管让人看不出一点破绽来。”胡玉儿说道。
接下来我与胡玉儿又是一番细道，为明日过堂可能出现的变故埋下后手。
刚商量好，高俅就带着杜管事走了进来。
不等我起身，杜管事便拱手道：“杜某冒昧打扰，还请荣掌柜莫要见怪。”
我哈哈一笑，起声道：“杜管家可是我荣某的贵客，平日里请都请不到，今日来我小店，荣某感激还来不及，哪有见怪之理——杜管家，请上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