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冲到水井边去帮忙打水,酒楼外就响起一阵拍门声,有人在大声喝道:“开门,开门,开封府巡夜,楼里的人赶紧把门打开。”
听到这声音,我只得掉转头,在王进和高俅的陪同下,向酒楼的大门走去。
门外,一群手持军械火把的军士围在门口,为首的一名军官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军官身穿盔甲,一手按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看上去很有几分威风。
见到我,这军官抱拳道:“本军乃此间巡夜值守,有巡夜军士来报,说此处有打斗之声,故特来查看。现今我等要进屋一查,还请主人家前方带路。”
我没有多言,道了一声“请”,然后带着一干军士走进后院。
众多火把的映照下,后院的情形一目了然。
看着后院里的那些尸体,带队军官瞳孔猛地一缩,面色一凛,厉声令道:“将此地所有人等一并拿下!”
“且慢!”
我赶紧出声,向这军官拱了拱手,道:“军爷,是这般情形——”
我一五一十地将今夜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当然,寻仇的事被我隐了过去,该怎么想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
听了我的一番讲述之后,领头军官的脸色和缓下来。
沉吟片刻,这军官道:“若如你所说,当是这伙歹人见此酒楼生意兴隆,遂生歹念,想来此劫掠一番。只是诸位下手也太狠了些,竟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这让我等委实有些难办,只怕不好向上面交差。”
我拱了拱手道:“此乃无奈之举。我等若不狠上一些,让这些歹人趁机作乱,还不知要伤了多少无辜的性命,还望军爷行个方便。”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自古以来颠扑不破的道理。只是当我把手伸进怀里的时候,摸了好一阵,也没从怀里摸出一枚铜板来。
见此情形,那位军官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起来。
刚想让柳青拿些银钱过来,身后的王进见我手伸进怀里半天没摸出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赶紧上前,递上一大块银子,嘴里道:“劳烦大人和诸位兄弟,些许银两,还请大人拿去给诸位兄弟买杯水酒喝。”
“倒也有省事之人。”
这军官接过,在手里掂了掂,笑了笑道:“也罢,我便不为难诸位了。只是此间尸首却不能移动,留待明日府衙勘验之后再做计较,此外,我再留下几名军士在此,以防再有意外发生。”
一番道谢之后,这名军官留下几名军士,然后带着余下的军士离开了酒楼。
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将高俅从床上叫了起来,让他赶紧到坊市上去买几只小水缸回来,顺便找人在院里挖个水池。
门就只有那么宽,上次将那几口大水缸弄进院里,还是趁着建造厕所把院墙推倒的时候,再说,即便是把大水缸弄了进来,谁知道贼人还会不会来第二次、第三次,还是挖个水池稳当些。
高俅这次倒是没什么含糊,二话不说就去了。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估摸着端王府的人差不多也该起来的时候,我叫来柳青,把我的安排向她交代了一番,然后带着王进和吴二,赶到了端王府。
王府门前的军士听我一番说道,没有怠慢,赶紧进府前去禀报。
不一会儿,杜管事就急匆匆地从府里出来了。略一寒暄,杜管事就带着我和王进、吴二上了王府的马车,直奔开封府府衙。
来找赵佶也是情非得已,毕竟人情这东西是越用越少,能不用最好不用。但是没办法,这样大的事想瞒也是瞒不住的,要是再不在第一时间让赵佶知道,赵佶对我的那一点点好感只怕立刻就会烟消云散,不给我小鞋穿那是赵佶大度;其次,院里还摆着十五具尸体,要是开封府拖拖沓沓老不来,或者来了之后这看看那瞧瞧,等到酒楼开门,院里的十五具尸体还在那里摆着,胃口再好的客人也得拂袖而去,所以我得赶紧让开封府把那些尸体弄走。
天刚放亮,街面行人稀少,马车疾驰。
马车里,我原原本本的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向杜管事讲了一遍,包括昨天上午到高大全家还银子和路上遇袭,没有一点遗漏。
作为王府的管事,自然是见过世面历经过风雨的,从头到尾,杜管事的神色不见一丝的变化。
讲述完毕,杜管事沉默良久,半晌之后,他才轻笑着摇头道:“先生可真是,不来就不来,一来事情便是一大堆,真不知该如何说先生才好。”
我道:“杜管事但说无妨,荣某洗耳恭听。”
杜管事道:“倒也没什么要说的,先生说的这些,不过小事罢了。只是以后行事,先生还得拿捏好分寸,不可叫人拿住把柄。”
我道了一声,“谢过杜管事提醒,我记下了。”
马车在开封府门前停了下来。门口差役见是端王府的用车,不敢怠慢,急忙进府前去禀报。
很快,知府便带着一群官吏到门口前来迎接。杜管事也知道时间紧急,没有进门,就在门口把来的目的向这知府说了一遍。
知府早已知道了此事,所以并不见慌乱,只是点齐一干军士和刑名捕快,然后亲自带队,浩浩荡荡地向我那座酒楼奔去。
勘验,殓尸,一番询问之后,知府又带着一干人等撤离了酒楼,而这时,离酒楼开门迎客竟然还有一些时间,看来“朝中有人好办事”这话放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个真理。
杜管事没有留下,说是端王还在等他的消息,就随知府大人一道离开了。
送走了杜管事和一众人等,回到后院,赶紧叫人把内院外院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遍,然后这才命人打开店门,开张迎客。
刚开始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忧,怕昨夜死了十五个人的消息传来出去影响了生意,直到看到众食客一如往常的进来,那些等待的食客依旧在门口等待以后,我这才放下了心里的担忧。
酒楼遭受的损失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除了被打烂的门窗之外,那么多的鱼,以为至少要死掉一大半,谁料想,竟有一大半活了下来。
听到这消息,我心情大好,一直留在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有了众人的齐心,这大宋朝还有什么事情是能难得到我的!
哼着小曲走向办公室。
原以为王进会在办公室里等我,谁知办公室里却空无一人。
“这王进,昨夜说好了,今天有事要和我说,难不成这么快就忘了?”我暗道一声。
没再进办公室,转身就去找王进——究竟什么事我得先弄清楚了再说,这疑问要搁在心里,准会像块石头一样,越压越沉。
找到王进的时候,王进正在二楼巡视。看到我,王进面带惊讶地问道:“先生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我直言道:“王师傅,你昨夜对我说,今日有事情要与我细说,我就是来问问,究竟是什么事,要不要紧。”
王进道:“看先生一脸严肃的样子,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原来就为这件事。先生放心好了,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想和先生说说江湖轶事,今天抽不开身,我们改天再聊,先生以为如何?”
我还能如何,这嘴长在他脸上,他不说难道我还能将他的嘴撬开,即便撬开,那嘴里流出来的除了涎水,也不会淌出一个字来。
看了看王进那张诚实的脸,王进的脸上不见一丝撒谎的样子,只得无奈地离开。
上楼又转了转,然后到后院转了转,再到厨房和仓库瞧了瞧,然后……我发现自己竟然再也无处可去!
之后,突然感觉后院变得异常狭小,连带头上的天空也开始变得狭小,一种胸闷的感觉,我突然很想到外面去走走——走走,哪怕只是看看街上的行人,哪怕只是在岸边呼吸一下汴梁河湿润的空气!
只是这样的愿望终究也只是一种愿望,那隔着屋里和屋外两个世界的门,尽管抬头就能看见,我却没有胆量和勇气迈出去。
一失足可就成了千古恨!
这大宋朝的历史虽然充满了屈辱,可再屈辱的时代也会冒出些个狠人来,像什么“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就是这帮狠人说的。遇上这样的人,除了把他们的脑袋变成一个疤,除了让他们十八年后再重新来过,实在一点辙都没有。
屋外有没有这样的狠人在等着我我不知道,屋子里面没有却是肯定的,所以我决定还是留在屋子里,尽管我真的很想出去走上一走。
又在楼上楼下转了转,又在院里院外瞧了瞧,本想到柜台前和柳青姑娘聊上几句,又担心让这姑娘生出误会,以为我对她存有那份意思……
唉,这前怕狼后怕虎的,我在这大宋朝的日子咋就过得这么累!
遛达了一圈,实在无事可干,便决定回办公室在桌上趴一会儿,补一补昨夜的瞌睡……
是高俅的齁声将我从好梦中唤醒,震天响的齁声,就算是我极不情愿也只得从好梦中醒来。
醒来的那一刻,看到高俅头枕在桌上,半张着的嘴角边涎水扯成线条的样子,我就怒不可遏,以至于让我忘记了自己究竟做过一个怎样的好梦。
被唤醒也就罢了,连梦都没记住,这叫我如何去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