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高临下地睥了高俅一眼,“切,难道这道人比那‘苏黄米蔡’还要出名?说你是混混那还是抬举你,你就一不学无术的家伙——记住,以后没事的时候多看点书,免得一张嘴就让人笑话。”
“懒得理你,”高俅头也不抬道,“先生这辈子,怕也就认得‘苏黄米蔡’,还认得不全。”
“我还懒得理你——不和你说了,我准备下去睡觉了,昨天瞌睡没睡好,得赶紧补补。”
我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那些食物前,抓起两个馒头,捞起一根鸡腿,边吃边往楼下走去。
“先生要没睡好,这世上怕没几个人睡得着。”高俅的声音追了上来。
我笑了笑,再没吭声。高俅这人我知道,我要再说上一句,他那话立马像狗皮膏药一样朝我贴了过来。别看高俅对我张口闭口都是“先生”,其实他从来就没有把我当真正的先生来看待,而我,压根儿也没想过要去做高俅的先生,言语无忌,我们倒更像是一对狐朋狗友,只不过又比真正的狐朋狗友亲近了很多。
啃掉手里的两个馒头和一条鸡腿,洗漱一番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有高俅在那里盯着,我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往床上一躺,眼睛一闭,很快就睡了过去……
是高俅将我从睡梦中摇醒,摇我的时候,我正做着一个好梦。
我梦见自己正置身于一个拍卖会现场,我手里拿着一副《清明上河图》站在台上;台下人头攒动,一面面号牌如波涛一般起伏着——“九亿六千万!”“九亿七千万!”“十亿!”……
就在我觉得自己幸福得快要死去的时候,高俅却举着号牌突然站了起来,“先生先生,胡牙婆带来了群美少女,你快去看看,快去看看!”
我正想着高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的身体就开始摇晃起来,然后所有的人都不见了踪影,然后……我就看到了站在我床头边的高俅。
见我醒来,高俅又一次催促起来,“先生,你快点起来,别让人家老在那里等着——做人得有风度,这可是先生你自己说的。”
这厮……
我咬牙切齿!
那一个个动听的数字,就算数不着,听一听不也一样让人心生感动——你难道就不能晚点进来?
怨恨归怨恨,却还是得从床上爬起来,毕竟那只是一个梦而已,现实还得让我先顾及眼前的生意。
匆匆忙忙抹了一把脸,然后赶到门口。
门口,一群十来岁的女孩手挽包袱,在胡玉儿的带领下,正要往酒楼里走,而在四周,不知为何竟聚了一群闲汉妇人,正冲着这群少女指指点点。
看到这些人,我就有些火大。我那个世界也是这样,闲人太多,狗打架都能引来一群人的围观,而这大宋朝的人更闲,一大早就围在这里,这不是吃多了撑的!有这瞎工夫,多睏睏瞌睡不好么?
看到胡玉儿,我埋怨道:“你这也太早了点吧。”
“早?”胡玉儿面露讶色,“巳时已至,先生还觉得早么?”
巳时!巳时是什么时间?
赶紧在心里把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在心里默念一遍,再从子时是北京时间晚上的二十三点到凌晨的一点开始算,巳时也就是九点到十一点,再看看天色,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想不到一觉竟睡到这个时候!
见我不说话,胡玉儿眉头一蹙,不悦道:“幸得你这生意还没开张,若是开了张,就你这般,只怕也是今日开明日关,不如趁早脱手,也省得白忙活一场。”
“意外,意外!”我尴尬道,“前日没睡好,昨日补了一觉,没想到却睡过了头,实在是惭愧,惭愧。”
胡玉儿悄悄瞪了我一眼,咬牙轻轻道:“再有下次,定叫你好看!”
正要反讥两句,忽听围观的人群一阵喧哗,循声看去,就见一个老头带着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拨开人群,正朝这里闯了过来,一边闯,一边还在嘴里斥道“闪开,闪开”。
“这些人……莫不是来生事的人?可我这生意还没开张……不会这么倒霉吧?”我暗暗叫苦。
转眼间,这老头就带着人来到我面前。
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老头看着我道:“你可是这里的掌柜?”
瞟了这老头一眼,我不亢不卑道:“正是,不知老丈有何指教?”
老头一脸倨傲道:“这是我家主人的产业,奉我家主人之命,特来收回。”
“你家主人?”我一愣,这老头莫不是那李员外郎家的管事?可那马管事又上哪里去了?
“不错!”老头更显傲慢,“我家主人要你今日之内全部搬出,今日一过,你可别怪我李府对你不客气。”
我有些生气,不就李府的一条狗么,在这里得瑟个什么劲。
“我与你家府上写过契书,不是你让我搬我就得搬,为人做事若是没有了信誉,与猪狗何异……”
“大胆!”这老头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你这牙尖嘴利的刁民,我李府向来信誉卓著,岂能容你污蔑!你看好了——”
说着这老头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朝我怀里一扔,“契书最后一款,该屋舍不得经营三瓦两舍之事,违者,房主无条件收回——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黑字白纸,岂能容你抵赖!”
妈的,这死老头竟敢说我是狗眼,真他娘的狗仗人势!
压制住心头的怒火,向这老头拱手道:“老丈误会,在下经营的是正当酒楼,并非三瓦两舍,老丈若是不信,还请进屋一观。”
“我没那瞎工夫!”
老头断然拒绝,然后手指那群少女道,“若非三瓦两舍,这群女子你又做何解释?”
老头虽是一副决然的样子,又没得商量的口气,不过就在老头把手收回之时,我瞧见老头的食指和拇指像是不经意一般搓了搓。作为一个来自未来社会的人,要连这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那就真的猪头了。
所谓菩萨好见小鬼难缠,心里虽然把这老头揍了个满脸桃花开,脸上却不敢有丝毫的表露。
俯身拾起那纸契书,走到那老头面前,我对着老头道:“不过片刻之间,耽误不了多少工夫,还望老丈莫要推辞。”
说着我将那纸契书递了过去,顺带塞过去几块碎银。
将银子卷入手中之后,老头面色一缓,装模作样沉吟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也好,我便随你走上一遭,若真如你所说,我自当向我家主人禀明实情,不会为难与你。”
带着那几个家丁,老头四下随意看了看,看到楼里那些小小的包间确实不是行那苟且之事的地方,这才不说什么,随即带人离去。
这工夫,胡玉儿把这群少女带到了后院。
后院虽小,不过屋子里的那些家具却足以引来这些少女的好奇,银铃一般的叽喳声,好似这后院突然飞来了一群鸟雀。
送走了李府那老头,刚返回,还不等走到后院,就听到后院传来的阵阵欢快的声音。听到这些声音,我心情大好,郁积在心里的窝囊之气顿时一扫而空。
信步走了后院,就见几个少女正在外院的水缸前打水,原本一个个有说有笑的,可一见我进来,那些笑声立刻消失,端起打好水的水盆,一个个匆匆离去。
“我有这么让人怕么?”我一阵苦笑。
原本还打算进去看看,好歹作为一个领导,再怎么也该慰问慰问新来的员工不是。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我有些自作多情了,对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男女授受不亲”和“尊卑”的理念早就渗进了她们的血脉里,不是我让她们改就改得了的。
转身准备离开后院,可还没走几步,高俅就从外面冲了进来,好似有狗在撵一般,差点和我撞个满怀。
将我拉进一旁的屋里,高俅一脸紧张道:“先生知不知道,马管事挂了!”
“挂了?”我没反应过来,“挂在哪儿啦?”
“我草!”高俅暴了句粗口,“挂了就是死翘翘——先生怎么什么都忘了?”
这一刻的感觉,高俅竟然比我更像一个现代人。
见我半天没反应,高俅急道:“先生还不明白?”
见高俅一脸紧张的样子,我没好气道:“不就死个人吗,这世界天天都在死人,谁死都很正常,值得这样大惊小怪么。”
“可死的那人是马管事……”
“马管事也是人。”
“先生不觉得这中间有些蹊跷——”
“有什么蹊跷?”
“我怀疑马管事是被胡牙婆弄死的。”
“马管事是怎么死的?”
“昨日上街办事,过桥的时候突然掉进河里淹死的。”
怪不得今日上门的是那老头,原来马管事昨天就已经死掉了……这事莫非真的是胡玉儿干的?可她又哪来那么大的能耐?
“算了,死了就死了,不要多想,只要你没死就好。”我对高俅说道。
高俅一脸感动,“可先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拍拍高俅的肩,我安慰道:“放心好了,先生是没那么容易死的,便是要死,肯定也是死在你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