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之后,长长的嚎叫终于停了下来。
一脸胀红的高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嘴里大呼几声,“舒坦!通泰!爽!”
此刻的高俅双眼明亮,早先身上的沮丧和颓废一扫而空,自信满满的脸上挂着微笑,顷刻间,高俅就像是获得了无穷的力量一样。
这还没完——
只见高俅胸膛一挺,右手使劲地擂了擂自家胸口,嘴里大声道:“此刻的我浑身都是力量,此刻的我有着无比的自信,此刻的我坚不可摧……”
话未说完,就见忽然高俅蹭一下,如闪电一般窜进了旁边的屋子里。
不等我反应过来,就听到我身后响起一道粗犷的咧骂声,“谁他娘一大早在这里干嚎?奶奶的,是嚎尸还是让人给剁了?”
一回头,就见两个巡街厢兵从外面冲了进来,一脸的怒火,好似我是这二人的杀父仇人一般。
我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店门竟然一大早就已经被打开,也不知道两个伙计里,是哪一个这样勤快。
心里将高俅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可脸上却还得堆满笑容。
一阵低声下气的解释,一阵牵强附会的自圆其说,再递上一把铜钱,好歹将这两厢兵打发走了。
很奇怪,有了刚才高俅的一阵干嚎,又经过两个厢兵的打搅,整个人竟然轻松了不少,想来这就是现代医学所说的解压疗法,高俅却能无师自通,倒让我有些想不通。
过了好一阵子,大概是估摸着那两厢兵已经走了,高俅的脑袋这才小心地从屋里伸了出来。
左右看了看,见院子里就我一人,高俅这才放心大胆地走出来。
“呵呵,今天天色不错……不知先生有何安排?”高俅干笑道。
我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高俅胖揍一顿。
只是我有这样的愿望,却没有与愿望匹配的的实力。虽说高俅有的只是些花架子功夫,不过即便是花架子,倒下来一样会砸到人的,更何况我连花架子都没有。
重重地呼出一口胸中的怒气,我恨恨道:“不敢劳你大驾,今天你愿做什么就做什么,随意!”
说完我转身就走。
“先生还是给我找点事做吧,现在的我感觉自己的精力实在是充沛得不得了……”高俅的声音追了过来。
我头也不回道:“院子里的几口大水缸现在还空着,你今天就负责把它们装满。”
身后声息全无。
今天的事情其实也不算多,也就是到那些铺面上看看预定的货源准备得怎么样。这事自然不能让高俅去做,以这厮的疲懒性格,看上三两家倒还不妨事,要是多了,指不定他会给我漏下多少。
除此之外便是印制小广告,这事更不能交给高俅,连广告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家伙,定然会像好奇宝宝一般问个没完没了,有给他讲解的时间,我自己早就做了。
裹上一包银子出了门。
出门就看到一辆在路边等生意的马车,过去谈好包车价,然后坐上车,直奔“冯记杂货铺”而去。
“冯记杂货铺”位于西城桂花坊四条大街,老板冯有才,来自巴蜀之地,为人虽有些圆滑,却也不失忠厚。杂货铺里除了针头线脑,以及香油、茶叶、醋、花椒这些家常日用品外,也有香菇、笋、木耳、黄花等等之类的山珍在售卖,更为重要的是,这里有来自四川的泡菜——没有了泡菜,酸汤鱼不过是空中的楼阁而已。
知道这家杂货铺,还得归功于住在石桥客栈的那段日子……
在“冯记杂货铺”前下了车,店前伙计见了立刻迎了上来,嘴里殷勤道:“客官请好,本店各式物品应有尽有,下到针头线脑,上到山珍海味……”
摸出两枚铜板,朝伙计手里一扔,“你家掌柜可在?”
“在,在!”伙计一脸欢喜,当下开路,不等进门,声音就吆喝开来,“东家,有人找。”
冯掌柜其实就在店门前,正苦着一张脸看来往的人流从自家店门前一一走过,门外熙熙攘攘的人流和店里的空无一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般情形,换成谁也高兴不起来,也难怪冯掌柜的脸如此难看。
看到我,冯掌柜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和先前完全判若两人。
“客官,你要的泡菜我已备下不少,不知何时运往府上?”冯掌柜一脸殷勤道。
“备下了多少?”我问道。
“一共六十坛。”冯掌柜答道。
虽然不知道一坛泡菜究竟有多重,不过那么大一个坛子,里面的泡菜怎么说也得有百八十斤;若按一口锅一天接待两桌客人,一次用两斤泡菜,十六口锅一天就得用掉六十四斤泡菜,也就是不到一坛的泡菜,这六十坛估计能用上两个多月。
“很好!”我点了点头,“这些泡菜你明日运往南城永福坊义仁街,临近汴梁河的那栋三层楼里。”
“客官,一坛泡菜五百文,六十坛一共是三十八贯零七百四十文,再加三十文的车马费,一共三十九贯。”冯掌柜搓了搓手,一脸的不好意思。
按七百七十文一贯我心算了一下,数目没错。
“放心,短不了你的银钱。”我道了一声,迈步走进了店里。
仔细瞧了瞧店里的各种货色,说实在的,除了泡菜之外,各种货色实在不怎么样,尽管这里有很多我需要的。
“客官可还需要些什么?”冯掌柜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
“不必了,”我摇了摇头,“你这里的货品质太差,我还是上别家去看看。”
“呵呵,”冯掌柜突然笑了起来,“不瞒客官,除了针头线脑之外,这里的货品都是我的各处店铺卖剩下的。不知客官有没有听说过鲤鱼坊的‘山珍屋’、安仁坊的‘百味居’、永业坊的‘奇香斋’、信陵坊的‘千里香酒肆’,这几处铺面就是在下所开。”
听这冯掌柜这样一说,我顿时来了兴趣,这些可都是我开酒楼所需要的。只是这冯掌柜若真有这样的产业,又怎会在这种寒酸的地方开这样一处寒酸的铺面,想来也不过吹吹牛过过嘴瘾罢了。
见我不理会,冯掌柜一下子急了,“客官莫要不信,我在这里开铺面不过是将一些卖不出去的货品在这里减价处理掉。原以为好卖,谁料想事与愿违,这样低廉的价格竟然让许多人买不起。我正打算将这间铺面关掉,可如此多的货品又实在没法处理,我正为这事犯愁呢。”
俗话说“逛百家不如走一家”,若真是像这冯掌柜说的那样,这冯掌柜不就是我最好的供货商。
抱着试试看的心情,让冯掌柜拿来纸和笔,列出来一张货单。
冯掌柜接过单子仔细看过……
“客官可是要开店?”看过单子之后,冯掌柜问道。
我点点头。
“我猜也是。”冯掌柜笑了笑,然后指着单子道,“这里面除了砂锅、木炭以及餐具之外,剩下的小店都能提供,其中没有的几样,小店也能尽快补齐。”
“我要的这些必须是最好的。”
“客官放心,除了宫里之外,东京城里谁的货品要比我更好,我就把脑袋切下来……”
“我要先看货样——”
“没问题,明日午时以前,我会把货样送到贵处。”
“我要所有这些物品的报价——”
“客官看过货样之后,我们再谈价钱,如何?”
……
不愧是做生意的,一阵细谈之后,这冯掌柜顺带将一些卖鱼、卖肉、卖炭等等一些商户给塞了进来。我照单全收,至于用不用,那就是我的事情了。
付给冯掌柜三十九贯泡菜钱之后,我坐上了那辆来时的马车,随后命车夫找一间印刷作坊停下。
既然以赶车为生,对这东京城自然是熟门熟路,一炷香之后,马车就在一间“唐记”印刷作坊前停了下来。
对现代人来说,广告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东西了。不管走到哪里,睁开眼就是广告,就算闭上眼,那些广告也会化作声音钻进了耳朵里。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那些所谓的广告,不过就是一块牌匾,一张条幅而已。
有生意上门,作坊管事自然来得快。
没有和这管事说什么广告之类的,直接让他拿来一张纸,我口述,他来写,纸上也就写上几行字:一贯钱一斤的鱼你听说过没有,一贯钱一斤的鱼你吃过没有,一贯钱一斤的鱼你敢不敢吃——一家人酸汤鱼于本月十五开张,开张期间至二十五将举办优惠活动,凡在此期间,持本广告来本店用餐者,除酒水外,所有费用一律减半。本店地址,南城永福坊义仁街一号(注,临汴河河堤第一栋楼)一家人酸汤鱼。
把一斤鱼从五百文提高到一贯,是我在车上的时候临时做出来的决定,也不是头脑发热,而是我突然想起在我的那个世界里看的一部电视剧里的一段情节。
说的是一个暴发户在吃饭的时候,为了显示自己很有气派,叫了一桌子昂贵的菜。等到这桌菜上齐的时候,这暴发户一口没尝,而是拿起手里的烟屁股,使劲摁在了一条清蒸鱼的眼睛上,然后自以为很潇洒地叫了声“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