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剑钻入无咎心田之中。
所到之处,像章鱼喷撒墨汁一样,喷撒着暴戾、丑陋、厌恶、烦燥的气息。
搅乱、污染,毁灭无咎心中美好的记忆,美好的仰信,美好的感情。
把记忆中一切关于忠诚变成背叛。
在记忆中,从一切爱她的人的身上看见别有用心。从一切赞美她的人的身上,看见包藏祸心。
记忆还是那些记忆,记忆中的事情没有变。但是,她看那些记忆的眼光变了,从看见的是美好的一面,变成了只看见丑陋的一面。
她看见舅张舅曾虽然表面对她爱护有加,但心里真实的感情其实是敷衍和厌恶。不然不会在她十八岁生日之后就对她撒手不管。
她看见年痴虽然表面似乎是在守护着她,但其实也是敷衍和厌恶,不然不会自从她离开心渊洞之后就不再出现,年痴大概巴不得她早早离开那里,他就不用再敷衍下去。
她看见弟弟夺走魔种,其实是夺走大家对她的宠爱,和像她一样的,得到大家的重视。
她甚至看见妈妈把魔种传给她时显露出来的笑容中,包容着如释重负和对她的讥讽。
她看见妈妈对她的爱,不是真心的,其实是为了让她甘心情愿承担囚魔的痛苦,而假惺惺的爱着她。
她似乎看见了所经历的事情的真实的一面,也看清人所遇见的人的真实的一面。
当然,是极其丑陋的一面!
这就是魔剑的威力。
它有把人心中一切美好变成丑陋的力量。
但无论魔剑多么厉害,多么恶焰滔天,但它污染不了无咎的心田。
无咎的心田曾经做过囚魔狱,而所囚的魔,是魔种,数十数百亿乃至无量量的人心经过无量量的时间所凝聚的魔种。
几十万人心的凝聚的魔剑,或许只是魔种散发出来的一缕细小的气息。
被魔种所磨砺过的心田,心中大爱无疆,有无量爱意。
她的心只是被污染一瞬间,就被爱意的净化。
但是魔剑在她的心田世界中急驰,所到之处,便是一片污染丑陋。
爱意只能跟在魔剑的后面净化,却无法限制魔剑的行动。
虽然她的心田世界不用担心被魔剑全部污染。但是她也无法把魔剑从心田世界中逐出去。
而魔剑在她的心田世界不断泼撒着丑陋的气息。使无咎就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而且是一只接着一只,连续不断的吃苍蝇。
虽然短时间对她的无碍,但是这种恶心积累到足恶多的程度,也会引起人的暴戾情绪,因而入魔。
怎么办?
她把爱意化做一座大山,将魔剑镇压在下面。
但是只是片刻的时间,魔剑就穿透了大山,冲了出去。
她把爱意化做一座座大山,连续不的断的镇压,却只是拖延了魔剑的速度,并不能把魔剑真正镇压。
怎么办?怎么办?
问谁?
她此时不敢离开心田世界,想问也无人可问。
不,有人可问。
她突然想到一个人,不,是两个神。
神荼和郁垒。
这两神在鬼域之中。
而她心中的寄生草的无量根须连接着鬼域。
她不用离开心田世界,通过无量根向神荼和郁垒请教。
“什么?你说什么?有人在人间用六十三万人心怨气炼剑?”
听到无咎对魔剑的描述,神荼郁垒震惊的连鞭和锏的形体都有些散逸。
“六十三万人人心所向,这把剑神仙也不敢抵挡。你想销毁它,那是不可能的,我们没有办法?”
“有办法镇压它吗?”
两人望着悠远的天空,思索一会儿,同时摇了摇头,道:“这样的魔剑,自古未有,与它类似的剑,只有古代那几个百姓敬爱的仁德君王的随身佩剑。那同样是百姓心念所凝,只是那上面凝聚的是仁爱善念。那样的剑,无论是谁都会爱护有加,不会想要毁坏它或者镇压它。这把魔剑反其道而行,同样是人心所化。要镇压它,就是同六十三万人心相抗。极难!极难!”
“那就是你们也没有办法喽!”无咎道。
神荼和郁垒对视了一眼,神荼道:“要说办法,也还是有的,只是……太难。”
“什么办法?”无咎直接问道。她现在火烧眉毛,十万火急,实在受不了这两位买关子。
“要说镇压大阵,莫过于大禹的长江、黄河两座大阵,镇压几万里水系,数百万生灵,使之顺川入海。”
“这两座大阵,你要能摆下一座,镇压区区六十三万人心底怨气凝结的魔剑,自然不在话下。”
“第一要有足够大的土地,第二要有足够多的水,第三……”神荼摇头道:“第三,我也不知道怎么摆。”
“你不知道怎么摆?”
“我当然不知道怎么摆,这样的大阵,除了大禹,再没有人摆过,也再没有人会摆!”
“足够多的土地,足够多的水!”无咎心想,“我有足够大的心田世界,也有足够多的爱意,如果以心田为大地,以爱为水流,不知道可不可以摆成那样的大阵!”
她决定试一试。
鬼域中虽然没有生命草木,但山川河流与现实世界无异。
九曲十八湾的黄河,就在她的眼下。
她不再管四处飞遁的魔剑对她心田世界的污秽。
静下心力,以爱力为水,在心田世界中描摹勾勒黄河的形势。
也许是她心神主导的原因,也许是心田世界中有这种逻辑规律。
她刚刚勾勒出黄河的大概形势。
心中的爱意像在黄河的源头汇集。化做滚滚洪流向下流去。
每经过一个弯曲,爱意洪流的威势就增加一倍。
九曲十八弯之后,爱意洪流挟着数万里积累下来的,无以比拟的力量与威势,沉沉重重的镇压在她的心田世界中。
这一条黄河的爱意之流,竟然汇集了她心中九成的爱意。
她原本以为自已心田世界中的爱意是无量的,但是,那只是一个错觉。
所有的无量,所有的伟大,只是测量它的人太渺小罢了!
但是,这条黄河,却实没有辜负无咎心田世界的九成爱意。
黄河刚一形成,一种踏实的力量,就稳稳的镇压在无咎的心上。
从此以后,无咎的心可能永远,无惧,无忧,无躁动!
大学心法: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这是凡世人皆知道的一句话,也是凡世人谁也无法做到的一句话。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只是面不改色罢了。心中依然有恐惧不安。
这是修道人皆追求的大智慧的境界,但是能得到这种心境的人,自古来寥寥无几。
即便是如今的修道界的领袖--空明道人、华阳道人,也没有修成这种心境。
空明道人与华阳道人的心,此时依然在恐惧、疑惑、与躁动之中。
此时的无咎。
因为心田世界有爱意黄河的镇压,无咎的心,可以时时刻刻做到这个境界,真正的静、定、安、慧。
黄河中爱意流动时,发出轰鸣的怒吼声!
但无咎知道,那不是怒吼,那只是一缕缕细流,汇集在一起的声音。
厚重而舒缓。
但重而缓之中,却有镇压一切的力量。
缕缕细流从爱意黄河中飞起,在空中化做一团团云雾。
云雾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在无咎的心田世界中弥漫。
魔剑依旧在无咎的心田中流窜飞动。
它此时没有一个清明的意识来控制,只是凭着本意污秽着无咎的人心。自然也不会躲避爱意之云。
即使有清明的意识,它也无法躲避。
因为爱意黄河飞溅的细流所化的云雾,虽然缓慢,却坚定着在无咎的心田世界中扩散着。
魔剑飞处云雾中,便被无数丝丝缕缕云雾牵惹着,这些丝丝缕缕的云雾,虽然很轻,但却很强韧。牵惹着魔剑,不由自主的改变着方向。
向黄河飞去,渐渐接近黄河。
黄河爱流中,突然窜出一条黄龙之首。一口就魔剑吞了进去,随即收敛进黄河中。
黄河表面,恢复的风平浪静。如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魔剑被收魔黄河之后,就像进入了泥潭,无论它怎么搅动,都搅不起那怕一丝一缕的波浪,爱意之流就像黄河中的水,一半是泥沙,一半是水,缓慢而沉重看流动着。
魔剑翻不起一丝波浪,也逃不出这沉重缓慢之流的镇压,渐渐失去了力量,如死物一般,沉在河底,一动不动。
但魔剑中所含的魔气,终究是六十三万人的恶念所凝,虽然被镇压,魔意却凝而不……
虽然爱意之流缓缓的洗涤着上面的恶意。但把六十三万人念头中的恶意全部洗净,即非一时一日之功。
但无论如何,总算把魔剑镇压住了,而且虽然须要很长时间,但魔剑上的魔意,终究会被洗净,变成六十三人念头所凝的王者之剑。
无咎又做了一件前人从未做到过的事情。
无咎睁开眼睛所看见的一幕,正是夭魔疯狂的携郑国数十万人心之力压砸而来。
她没有看见小牛帮她护法,顶住了夭魔第一次攻击的那一幕。
此时见夭魔如挟天之威般,汹汹攻来。心中也是一惊。
爱意在上空化做一道屏障,顶住夭魔的攻击。
龙魂、翠云两把飞剑,从她心中冲出,一左一右向夭魔绞去。
“你这次真的输了,夭魔,魔剑已经被我镇压,你再不收手,我可不客气了。你一死,你一族的故事,恐怕要到今而止了,连传说也不会留下来!”
虽然在紧张,急促交击的轰鸣中,无咎的声音依然温婉舒缓,清亮的如夏日的泉水,洗去人心中的暴燥与愤怒。
受无咎声音的影响,暴怒的夭魔冷静了下来,魔剑被镇压,他已失去了最犀利的攻击手段,虽然掌控着阳城的人心的戾气,但这种力量最开始已经对咎使用过了,无法伤害到他。只能困住她一时。
但到了天亮,人们睡醒之后,他将无法再如梦中一般,自如的操纵人心,散发魔气。
最重要的是,无咎的身边,还有一个他无法测知深浅的存在--小牛。
小牛与无咎不同,它能硬抗阳城人心。
说明它心中有与阳城六十几万人心一样大的力量。
衡量了一下,夭魔身影在空中一闪,躲过双剑的攻击,随即向北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