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去山空。
白云悠悠,青雾幽幽。
云台峰还是云台峰。
但台上常常驻立着,如石雕一样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年痴变成了一缕缕魂,如果不是老者用法力把他拘束住,他的这一缕缕魂,早已经消散在天地间了。
如今台上只有一个白蒙蒙的光茧。
光茧中隐隐一阵阵烟翻云搅,那是年痴的魂在挣扎,在寻找,寻找他的记忆,寻找他自己的名字。
心渊洞下面的山谷中。
舅张与舅曾还与往日一样,平静的生活着。
舅夏的失踪并没有给他们的生活带来特别的改变。
失去亲人的经历,对他们来说,也许早已经成了习惯。
谷中的人,变化最大的是无咎。
她真正入道了。
修道是养爱,育心。
修道的根本,无过乎养自己爱人爱物之性,培育自已的心田世界,致广大,极高远。
无咎的心田世界有无尽大,因为她从小便承担着全天下的苦难。
她的爱有无量量,因为全天下每一个人都被他的爱所沐泽。
所以修道,对世人来说难如登天,对她来说,容易的简直如动一个念头一般。
只是世人修道为长生,而她原本不知道为什么要修道所以没有动那个念头。
如今她有了那个念头:不是为长生,不是为天下人,而是为了救她的弟弟。
她安然的躺卧在床上,如同睡去。
但她的心田世界,无量的爱力向中心的一个点凝聚。这本是一个虚无的点。
世人修道,比如像年痴修行无情道,他修行的是山,要先在心田世界中有一个山的影,或者说是种子,用爱在上面凝聚,或者说培育,使山成长为真的山。
像世间的其它的修道人,修行有情道,心田世界中要先有一个所爱的人的影子,然后用爱在上面凝聚,或者说培育,使人成长为真的人。
无咎所爱的是她的妈妈和弟弟。但是,因为愧疚,她不能面对他们,所以,她与世间其它修行人不同,她的爱力在心田世界所凝聚的那个点,是虚无的点。
没有种子,用爱,凭空蕴育出来的是什么?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大概也没有人知道。
没有人试过,因为世界上所有的爱的对像都是有物的,没有人所爱的对像会是一个虚无。
人无法爱上虚无!
这是人办不到的事情。
但无咎的爱太多,也太纯净了。
她虽然爱的对像是虚无,但其实也是有所期待的。
她所爱的对像是一个能救她弟弟的东西。
这虽然是一个世间所无的东西,但是她凭着她无量的,纯净的爱,凭空的,生生的,培育出来了这样的一个东西。
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
两年之后。
她的爱竟然真的孕肩出来了一样东西!
这是世间从未有过的奇迹。
没有谁能够凭空造物,即便是传说中的神,也做不到。
但无咎做到了。
这本应该是一件使世间所有的人都震惊到世界观破碎的事情,就这样悄悄的发生了。
而更奇怪的是,这件无咎用爱凭空孕育出来的东西,这件可能让世界上所有的人世界观破碎的乐西,它的形像,竟如此平凡,如此的不起眼!
它像极了是一棵小草,或者说它看上去,根本就是一棵小草!
一棵极小极小,如同豆芽一般,只有两片小小的叶子的小草!
到了春天,只要随便一片土地上,都能看见它的影子。
它就是绿茸茸装饰大地的,一天到晚,被人踩到脚下的,那样的小草的样子。
但它真是只是一棵渺小的小草吗?
当然不是。
九天之后。
小草生长出九条根须。
随着无咎的爱力浇灌。
九条根须以接近光的速度生长着。
一天之后
它的每条根就会再分生出九条根须。
就这样,每过一天时间,小草的根须数量增加九倍,而它的长度,已经无法计算。
一年之后,小草根须的数量也已经无法计算。
对无咎来说,这是一件奇特的经历。
随着小草的根须的生长,无咎的灵魂似乎融进了无量根须中。
无咎的五感,随着无量根须延伸。
无量根须所到的地方,无咎就能看到,听到,感觉到那里的一切。
无量的根须在无咎心田世界的白茫茫雾气中生长着,向着连无咎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蔓延……
无咎就好像一个失明人刚刚治好了眼睛,贪婪的观察着一切。又像一个刚刚睁开眼睛的婴儿,对这个刚刚看到的世界,抱着无比的好奇心。
她很好奇,在她自己的心田中,她未知的那些地方,是个什么样的神奇所在?又会发现些什么属于她自己的,她却又不知道的东西?
但是显然,她的好奇心白费了。
她的心田世界中,她不知道的地方,除了白茫茫的雾气,别无他物。
又是一年过去了。
她成天在白茫茫的雾气中穿行,好奇心早已丧失了。
她现在唯一好奇的是,这些根须究竟要生长多久,才会真正的成熟?或者说这些根须究竟要延伸到什么地方?
总而言之,她现在所好奇的是结果,这棵小草生长的结果。
她还没有等到结果,在她毫无好奇心,也毫无准备的一天,根须蔓延的地方,终于发生了变化!
这是一年又两个月雾三天之后。
这些根须同一时间,碰到了一个无形的屏障。
屏障虽是无形的,但是,内外却泾渭分明,内一面虽然也看不见东西,却是白茫茫的云雾。
而外面却是黑沉沉的,真正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是纯一的幽黑深沉。
这是什么地方?心田世界的边缘吗?无咎心中猜想。“外面是什么地方?”
接着,她就听到无数声“卟!卟!卟……”的轻响。无数条根须竟然扎破的屏障,延伸到外面的黑沉沉的世界中去了!
接着,无咎感到眼前大亮,似乎从黑夜变成了白天,云散雾消,天清气明。
她一眼望见眼前的景像,就大吃了一惊!
“咦……这里是??”
无咎吃惊,不是因为眼前的景象太奇瑰特别,而是因为这景像,太眼熟!
是的,太熟悉。
这是一座重峦叠障的大山。
这一座座山峰的形状,这山形的走势……这就是嵩山群峰啊!
如果真的是嵩山,那也不太奇怪,说明她从心田世界中来到了现实世界。
但是,为什么嵩山群峰上都是光秃秃的。没有野兽,没有飞禽,没有树林,连一棵草也没有!
只有青白色的岩石和黄褐色的泥土……
无量根须布满整个天空之后,它疯狂的涨势停止了。此时,一条条根须从天空中垂下,似乎是从天空中倒长出来的柳条,向着大地的方向生长。
无咎的灵魂随着无量根须,布满了整个天空。
她目光从昆仑搜寻到东海。
五岳群山,长江黄河,湖泊河流都同现实世界一样,但是,大地上没有一座城池,没有一个村落,没有片森林,没有一棵草木,没有一只鸟兽。
只有数以亿万计的“怪影”在糜斗。无声无息,却又惨烈异常。
这些怪影只能称之为影,它们如同是一团团烟雾凝出来的种种形像,有的似人形,有的似兽形,有的似鸟形,更有些似乎是刀剑等等各种兵器,凡是世间所有的东西形状,这里都有,只是他们同样的形像模糊。像是一团团随时会消散的烟雾。
随着无咎的观察,渐渐的发现了一些门道。
他们无论是人是兽还是别的什么形像,似乎是分成两个阵营。
一个阵营是白色的,一个阵营是黑色的。
他们相互冲撞,将对方撞散,然后吞食掉。自己的身影就凝实一分,但颜色也同样驳杂一分。
等到身体凝实到与实物相近,就会突然凭空消失掉,也不知道消失去了什么地方?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无咎疑惑不解。
如果这不是现实世界,为什么山川河流都一模一样。如果说这是现实世界,为什么没有****的痕迹,只有这些连生命都算不上的怪影?
那个怪影连最基本的交流能力都没有,无咎想问也没处问去。
“呛啷!呛啷!呛啷!”
一迭声的金铁交鸣声突然响起。吓了无咎一跳。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里听到的第一个声音!
她忙看过去。
只见天空中,突然出现两道灰光在交相缠斗!
那里什么?
无咎心中一动,忙凝目细细看去。
只见那两道光,其实是一把锈迹斑斑的九节鞭和一把同样锈迹斑斑的八楞锏。
两把兵器上隐隐闪过金铁之光,它们不是如烟雾凝成的虚影,而是实实在在的实物。
无咎在这个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谜一样的世界,终于发现两件似乎与原来世界一样的东西,当即大感兴趣的到他们近傍细看。
两件兵器在天空中缠斗,时时碰到天下垂来的无量根须,但是根须与他们似乎存在两个世界一般,它们相碰时只是交叠在一起,却互不影响,所以两件兵器只是自顾自的交斗着,并没有发现这个世界的天空上多了无量根须。
直到无咎的灵魂来到他们的近前。
九节鞭突然停住,在空中转了一个圈,竟然有一个人在里面说话,道:“咦!有什么东西?”这个声音很粗砾,像是砂石磨擦出来的声音。
八楞锏中竟然也有一个人,不耐烦的回答道:“什么东西?没有什么东西,我们再打……”
“兵器竟然会说话,成精了?”无咎心中更是奇怪,不管它们是什么,终于遇到两个可以交流的对像,无咎可不想放过。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无咎问……
“啊!真有东西!”那个不耐烦的的声音,也就是那根八楞锏吃惊的说道,紧接着,他用更吃惊的语气叫道:“你是……你是……”
“是人啊!是人啊!竟然是人啊!”九节鞭也惊奇的大声叫道:“是活生生的人啊,能说话,能思考的人啊,不是那些残魂野鬼,不是那些零碎的念头!竟然是真正的,完整的人啊!”
“但是,人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九节鞭震惊的有些不知所言。
“是啊,人不可能来到这个地方的!不可能的!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八楞锏也是震惊的语无伦次的叫喊着。
“请问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为什么要打架呢?”无咎看它们似乎要无穷尽的震惊下去,不得不打断它们,又重复的问了一句。
九节鞭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平定情绪,停了一下,回答道:“打架是因为无聊啊,小姑娘,我是神荼,那把破锏是郁垒……”说话间,两个白色的人影,分别从九节鞭和八楞锏中钻了出来。
这下轮到无咎吃惊了:“神荼和郁垒!你们是看守鬼域的鬼王?”
“我们不是什么鬼王,这里更不用谁来看守,我们只是两个厌倦了生死循环的两个无聊的灵魂罢了!”八楞锏也就是郁垒懒散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