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夏无咎!”空明真人回答道。
是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有资格审判舅夏的人,那个人就是舅夏无咎!
钧天台依旧平静,没有云,没有风。
但幽虚真人感觉,呼呼的风,从人的心底吹出来,吹的天昏地暗。
“你究竟是为自己长生,还是为天下苍生?”幽虚真人叹了一口气,轻声问道。
这轻轻的声音里,却含着沉重的质问。
“是为天下苍生。”他肯定的回答道:“也是为自己长生!”他又说,“这本不矛盾!”
幽虚真人没有再说话,他无法确定空明真人这样做是错误的,同样更不法确定他是正确的!
在一件事情没有结束之前,谁也没有权利指责谁是错的,谁是对的。哪怕他们是这世界上最高明的三个人!
他觉得无话可说,摇了摇头,直接离开了。
华阳真人却与空明真人对视了一眼。他们从对方眼中,看到的是一样的心思。
“当仁不让!”空明真人道。
“当仁不让!”华阳真人回答说。
天上的轻轻一句话,到了人间,便会化成飓风!
云台峰上与往日一样平静,风也不动,云也不动。
年痴坐在囚魔洞口,闭目修行。
突然,起风了。
风将天上的云,扯成一缕一缕的。
几缕阳光从云雾被撕裂的疑隙中照射到年痴的脸上。
暖洋洋的,但是年痴的神色凝重起来。
他站起来,定定的望着空中,心中猜测,
这不是自然而起的风!
谁来了?又为何而来?
呼啸的风声中,云雾的剧裂翻滚中,一只金翅大鹏撕开云雾,盘旋在天空。
一身金色的羽毛好似太阳的金光凝铸的一般,两翅展开足有二十里长短。
每扇动一下翅膀就好像刮起十几级的大风。
他只在云台上空盘旋了一圈,把云台上空的云雾,周边山峰上的云雾,甚至天空中五百里之内的云雾,都吹散的干干净净。
“你是谁?”年痴问道,他的声音在烈烈的风声中,清晰的传遍数百里的高空。
大鹏不是天地间自然的生灵,而是人的神魂所化。
大鹏收拢翅膀,缩小身形,从空中缓缓飘落。
“华阳洞华阳真人,欲求见圣人后裔舅夏无咎,请道友引见一下。”他一边降落在云台上,一边客气的说道。
“你要见无咎?”年痴诧异的问,“有什么事吗?”
“请无咎出山,为天下除魔!”华阳真人直接了当的说。
听了这话,年痴心中一突:“除魔?谁是魔?”他问。
“舅夏。”
“让姐姐去杀弟弟?”年痴哈哈笑了一声,不知是觉得好笑,还是冷笑!
“请他杀舅夏,我愿效圣人,以心囚魔!”华阳真人似乎浑没听出来年痴笑声里的讽刺,只是认真的,请求道。
年痴抬头盯着华阳,那一双眼睛射出锐利的光好像要看到华阳真人的心底一般。
华阳真人平静的与他对视着,没有一丝退缩,也没有一丝挑衅,就那样平平静静的,像他的话一样,平平静静的,像说的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一般,平平静静的!
年痴觉得自己的全身的血,涌在心脏里翻滚沸腾,是愤怒吗?是心痛吗?
让姐姐去杀弟弟?这是一件平平淡淡,毫无感情的事吗?华阳真人竟说的如此平平淡淡,好像是在说早上吃的什么饭一般。
修行有情道的无情人啊!
年痴心中愤愤的转过许多念头,但到最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你走吧!”
听了这句逐客的话,华阳真人望着年痴,淡淡的笑了笑,说:“你不要感情用事,舅夏已经成魔,已经不是原来的舅夏,杀他只是除魔,不是杀舅夏!”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况且,我只是来请求无咎,并无意逼着无咎一定去杀舅夏。她肯不肯杀舅夏,总要她自己选择,你拦着我不让我见她,你要替她做决定吗?你能替她做决定吗?”
“你是修行人,心境清明,应该知道,你不是她,你以为是对她好的事情,有时候却是她厌恶的事情,你以为是对她有益的事情,在她看来未必不是有害!”
“她是一个有自由灵魂的人,你不能堵住她的眼睛耳朵,你也不能替她决定她的事情!”
听了他的话,年痴心中犹豫了一下,是啊,无咎是一有自己灵魂的人,不是自己手中的雕塑,自己不能代替她做选择。
但是,随即又坚定了自己的决定,他缓缓的说:“我没有替无咎做选择,我只是在做自己的选择,我是这里的看门人,我可以决定这个门,谁能进去,谁不能进去!你走吧,我不会让你进去的。”
华阳真人走近两步,望着年痴,诚肯的说:
“我可以不进去,只是一句话,你帮我传给她,至于她肯不肯做,我都不勉强!”
“她肯不肯?”年痴喃喃的说:“她肯的话,却怎么对弟弟下的了手,她不肯的话,又会觉得有愧于天下的人!你是德高仁厚的修道前辈,又何必让一个小女孩如此为难!”
华阳真人郑重的说:“如果还有别的办法,我不会来为难她,但是没有别的办法,如果是一件小事情,我不会来为难她,但是这是关系天下苍生幸福的痛苦的事情!”他沉厚的嗓间在山颠远远传去,沉重的好像压住了山风云动一般。
年痴听了久久不语,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望向华阳真人,眼眸中似有一座大山般坚定,他用决决的语气,缓慢的,一字一顿的说:
“我不会让你见她的,那怕这个世界被魔所污,那怕天下苍生因此坠入无尽痛苦,我也不会让你见她,一切罪恶由我承担,天下苍生的怨恨,由我承担!”
这句誓言似的话,让华阳真人神色一变,他的目光审视似的盯着年痴细细打量,然后说:
“你这话听起来,让我怀疑,你也入魔了!”
“哈哈哈……”年痴突然狂笑起来,“我入魔了?我没有入魔,我只是心中还有情!”
华阳真人又盯着年痴审视了一遍,然后说:“我无法确定你时否真的入魔了,但是,无咎今天一定要见!”
说完,他踏步便向‘心渊’洞走去。
年痴脸色一冷,身形一晃,挡在洞前。
“让开!”华阳真人喝道,一掌向他推去。
山颠上的云和风,都被这一掌推动似的。
年痴神色木色,风声云动之中,他的身影已经隐去,变做一座巍巍大山,从天空中直压下来,把心渊洞,连同云台峰,一起挡在大山下面。
这是一座真正的大山,高近千丈,方圆数百里的大山。
华阳真人身形一闪,已经远远的退到天空中,望着这座千丈大山。
“呵呵!”华阳真人轻笑了一声,“无情道的神魂法像,也不过如此,今天,咱们就比比法像真身。”
说着,他的身形也涨大起来。
十丈……百丈……千丈……万丈……
眨眼间,他涨成一尊万丈巨人。
他已经修成百万人国境界,所以他的神魂法像可以涨大到数十万丈。
但是,他的法身只涨到万丈便已经够大了!
年痴的神魂法像,千丈大山,在华阳真人万丈巨人身前,像一块还不到膝盖高的小石块。
巨人弯下腰,双手掐住大山,大喝一声:“起!”
华阳真人修道将近两千年,年痴修道才三年。时间的差距就像一个三十岁的壮汉和一只才诞生不到一天的蚂蚁一样巨大,力量上的差距也是如此巨大。
一只蚂蚁想要拦一个壮汉的路,无异是痴人说梦,无异是螂臂挡车。
所以年痴便是抱着拼去性命的心,也不能给华阳真人造成多大的麻烦,连一块拌脚石都算不上。
“咔嚓!”一声巨响,大山被巨人折成两断。
巨人哈哈笑了一声,拿着两载残山,两手一压一搓一撒,大山被搓成了碎石散的满天满地都人。
碎石散去,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从空中跌落在云台峰上。
是年痴,他的神魂法相被催毁,神魂自己也随之而散,他本就是神魂之身,此时跌倒在云台峰上,身影也变的模模糊糊,就像风中残烛一般,将消将散!
“你这又何苦!”天空中突然隐隐传来一声叹息。
这不是华阳真人在说话……
华阳真人抬头看去!
天空中又突然响起大海起潮的声音……
华阳真人心中一惊,只见头顶上,那一望无际的,那湛蓝色的,已不是天空,而是倒挂着的大海!
一望无际,弥漫无边,整个天空,变成了倒悬着的无边大海。
无数雪白的巨浪如倒挂着的无数座大山一般。
大山一般的浪头奔涌着,旋转着,涌聚成一个数十万丈的巨型旋涡,向华阳真人兜头砸下。
华阳真人一惊之下,没来的及反应,他万丈巨身已经被旋涡吞没。
这世界上没有大海,吞不下的东西!
天上,如大海翻身,巨浪怒涌。一个巨人在大海中搅动,挣扎,却挣不脱大海的包容与束缚。
地上,却山静风清,无惊无扰。年痴散去神魂法像,疲惫的坐在云台峰上,斜依着心渊洞口。他的法相被华阳真人生生折成两半,大伤精神,此时好像十天十夜没有睡觉一般,脑子里好像有无数根钢针攒动,锐利的疼痛一波接着一波。
神魂如散了一般,精神无法凝聚,思想无法凝聚,眼神也无法凝聚,眼前黑一阵白一阵,模模糊糊,昏昏沉沉。
突然一声炸雷般的巨响,把他将昏未昏的精神,又震的反觉一阵清明。
清明过来的他,正好看见华阳真人天上从无边巨浪中挣脱了出来。
华阳真人有些狼狈,他的手中托着一块乌沉沉、黑亮亮、一方石槽。
石糟中似乎还泛着一缕缕黑沉沉的水光。
他刚才就是用这块石槽,镇住波涛,砸开海水,从大海中挣扎出来的。
天上浪平海收,年痴的师傅,无名老者从天空中飘落在云台上。
他先来到年痴的身前,望着他,皱了皱眉头,又叹了一口气,又说道:“你这是何苦!”
年痴此时的情况很不好,他本来就是神魂之身,而此时他的神魂就好像一个四处漏气的气球,而他泄漏散失的,是他的精神。他的精神散尽,人也就散亡了。
老者显然没料到他的情况竟如此糟糕,脸上神色一变,急促的吸了一口气,挥手撒下一片白濛濛的光,把年痴全身包裹住。
这白光是神魂之力,也可称为法力,其本质还是爱之力。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如此了,阻止年痴神魂的散逸。
虽然神魂不再散逸,但此时年痴的神魂其实是一团混沌,万续千头,无数杂念,乃至所有的记忆碎片,欲望望想,种种情绪,等等一切,如一锅烂糊粥一般,搅和靡烂在一起。而且还是一锅煮沸的粥。相互冲突挣扎纠缠着。
他能否将这如一锅沸粥的神魂,重新梳理清明,聚合一处,还要看年痴自己的心力与对这个世界留恋的程度了。
“你感觉怎么样?”老者见年痴的眼中还保留着一丝清明,温和的问道。
年痴眼神动的了下,想要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好像一说话,便会忘记要说的话一般。
“好了!不要说话!听我说,无论你的神魂多么混乱,无论你的心中正经历着怎样的混沌,一定不要忘记自己是谁,一定不要忘记自己要做的事,只要守住这一个念头,你便能熬过去,你就能活下来!”老者温和的声音中有些悲哀。
年痴只是眼神波动了一下,无力说话,也没有精神做别的表示。
老者冲他点点头,抬起头,叹道:“我只教你守山之法,没有教你与人争斗之法,一是因为杀人之法有碍修道,二是以为你永远不会用到的,没想到竟然有这一天!”
“你醒着,你看着,我现在传你杀人法!”